“坚持下去。”
“对!”
九天,十天。
矿灯再没有打开过。洞里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但何御能够听到他们活动的声音,缓慢、虚弱,像秋天将死的蝉。
“小路。”老宋忽然说道,声音虚弱得像没有一样。
何御轻轻“嗯”了一声。
“我找到进气的地方了。”他艰难地说道。
“我们,”另一个接着虚弱地说道,“我们挖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太小了。”第三个人说道,“你最瘦,钻出去吧。”
“也许能出去。”每个人的声音都很虚弱。
“对,出去之后,找人把我们都救出来。”
“矿灯在这里,还能用一阵。两个好的,你都拿着。”
有人在黑暗中摸索到何御的手,拉着他来到洞口,拉他的手去摸那个口子,正是何御之前钻进来的洞口。
又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矿灯。
周围突然静默下来,只有虚弱的呼吸声,沉重、绝望,还有一分希冀。
“小路,出去之后,你……帮我带句话。”老宋说道。
“我是信原人,平邳县老冒村,我爹住在东边第三家,他叫宋大桩,你告诉他,我存折藏在米缸底下,密码是他生日。”
“我家在白卢沟赵家村,我媳妇叫孟春。你告诉她……别等我了。”
“我弟是个傻子……”
六个人,六个地方,六个交代。
何御顺着洞口往里爬,昏黄色的矿灯照亮前路。
他爬呀爬,然后,爬到了被钢梁堵路的地方。
这条在他进来时被他掐断的钢梁,此时完好无损,冰冷地拦住了前路。
何御突然从这具身体里飘出来了,他不再控制得了这具身体,得以从一个更高的视角看这一切。
他看到自己附身的这个人。满身泥污,看不清面孔,只能从偏向瘦小的身材推断,这也许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在发现钢梁后,眼睛里渗出惊惶与绝望。他伸手去扣钢梁上下的石壁,希望那是些松动的碎石与泥沙。
但他扣了半天,都只能触到坚硬完整的石壁。
一个矿灯已经熄灭了,年轻人用熄灭的矿灯去砸,指望这些石头是已经在坍塌中受损的、可以砸开一些缺口的。
岩石坚固地立在那里。
年轻人想尽了办法,他甚至试图把自己强行挤过去。可是钢梁与石头之间的空隙太小,连他的脑袋都无法通过。
他在这里绝望地停留了一会儿,终于灰心丧气,意识到自己无法出去。
他开始往回爬。
通路里到处都是碎石与泥沙,他爬进来时不得不清理出能够通行的道路,他又已经在地下忍饥挨饿了许久,处于极度虚弱状态。这使得他花费的时间远比何御进来时要多得太多。
因此,等他回到洞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太久。
洞窟里的呼吸声只剩下三个了。
“是小路吗?你怎么回来了?”老宋虚弱地问道。
小路忍不住发抖,他既愧疚又绝望:“叔……道被梁堵住了,出不去。”
洞里又沉默了许久。老宋低微的声音响起:“是木头吗?没关系,叔想办法帮你把它弄断。”
“是钢梁堵上的,不是木头。”
……
何御猛然惊醒。
那一句虚弱沙哑到极致的话在他心中剧烈的回荡。
那样的……绝望。
小路是这群被困矿工中年级最小的一个,也是何御捡起的那个头盔的主人。
他没能带人来救其他人,也没能带出他们的遗言。他和所有人一样,被困死在阴冷黑暗的地底。
这些被困死的灵魂并没能解脱。他们留在地底,日复一日地向外开路,试图逃出这绝望的矿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