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核心骤然震荡起来。
狂沙乱舞,风暴呼啸。附近的人都被迫远离,席壶顶着风沙向前,大声呼喊着什么。
但何御什么也没听到。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种冰冷死寂到几乎要人窒息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在孽镜地狱中,脚下被照出的黑影。
他的脑中划过无数记忆碎片,都是铜面的,但这些记忆碎片又像是流星一样转瞬即过,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的头脑中像是下了一场流星雨。
太多、太密、太破碎。
青铜面具上纹路闪烁不定。
深井的气息浸透了他,何御感觉自己像是断裂的磁铁,要被自己的斥力撕扯成碎片。
他几乎要向前栽倒,只用最后的神智,控制着自己向后撤了一步。
他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应该感受到剧痛的,而他在面临痛苦的本能中弯腰。可是疼痛并没有降临。
有血肉,才会有疼痛,有了心,才会有情绪。
他没有感受到疼痛。
好像那里是空的。
因此,哪怕在被撕裂成碎片的时候,也是不会疼的。
风沙歇了。
他向后倒去。
但他并没有倒在地上。
有人接住了他。
席壶因为陡然停歇的风暴踉跄了一下。他看见一个穿着灰蓝斗篷的人突然出现接住了铜面。
他抬起刀,指向那个人,戒备问道:“你是谁?”
洛九音稳稳坐着。何御跌在他怀里。
青铜面具之下,那双眼是睁着的,但整个眼睛都是浑黑的,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洛九音从背后揽着他,抬起一只手盖住他的脸,寸寸抚过青铜面具。
那些混乱的纹路在他指尖逐渐理顺,那双眼中的浑黑寸寸褪去。
磁铁倒转了。
在斥力下即将破碎飞散的魂魄,又在引力下以前所未有的紧密聚合在一起。
何御睁着眼,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在虚无的冰冷死寂中,有人把他捞起。
他感到身体仍然虚软无力动弹不得,只看见那隐在兜帽与迷雾中的一段下颌。
那个不知名的人正在低头看他,一只手抚着青铜面具,另一只手沿着他的小臂滑过手腕,从手背扣住他的手,五指嵌进他的指缝,引导他的手对准那口深井。
何御感受到温度。说不清是冷是热,但很熟悉。
“罔山无伪,”那个人说道,“不可亵。”
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掌中落下。
并不是什么强悍的力量,那更像是一句宣判。
四方接天的柱子忽然开始震动,从顶端开始崩塌。
鬼域核心震动着。失去了四柱的连接,它从阴阳罅隙开始沉落,降回阳世。
失去了与罔山的连接,这口井迅速变得平凡。那冰冷死寂的漆黑褪去了。
鬼域开始崩塌。
洛九音放下手,他袖口一紧。
何御抓着他的衣角。
何御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恢复行动力,但不知道是在什么的支撑下,他硬是生出一股力气,紧紧抓住洛九音的袖口。
何御哑声问道:“你是谁?”
他看不见这个人的脸,却感觉到熟悉。那种……像缠过身侧的风、跟在后方的脚印、落在肩膀上的月光。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认识了这个人。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感受过这个温度。
那人沉默着,他的眼藏在兜帽下的阴影里。何御感觉得到他在看自己,那目光很柔软,透着熟悉。
那双熟悉的手盖住他的眼。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