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非面无表情听完这话,直觉鼻尖隐隐发酸。那般荒唐的一夜,只有一句敷衍的解释,便当什麽都没发生。
她到底把他当做什麽?
然再往深想,他却不由愣住。
即便是她醉了酒,走错了门,可後边发生的事又当如何解释?
他不应当是她最厌憎,最不想看见的人吗?怎的还会主动亲近?
凌无非心跳莫名停了一摆,凉透的心扉骤然回温,一骨碌坐起身来,十分乖巧地从她手里接过药碗漱口,察觉唇上还沾了一滴,下意识抿去,一擡起眼,明如辰星般的眸子恰好撞上她略显疑惑的目光,不知怎的又拘谨起来。
“我……”
“伤口裂开了。”沈星遥瞥见他胸前纱布透出斑斑血迹,拿开水碗,回身找来纱布和伤药,帮他重新包扎。
他昨日心情不佳,伤势料理得十分草率,翻起的皮肉都与纱布黏在了一起。然而本疼痛难忍的过程,都被他心头那点隐秘的欢喜冲淡,由始至终,目光都专注盯着她认真包扎的模样,唇角不时洋溢起笑意。
“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凌无非忽然问道。
沈星遥牵着纱布的手,微微一滞。
凌无非看着她裹着纱布的右手,心针扎似的一抽,小心翼翼托了起来,温声问道:“还疼吗?”
沈星遥忽觉心下悸动,即刻推开他的手,佯作无事一般,迅速给他包扎好伤口,一面转身收拾,一面说道:“把衣裳穿好,一会儿我请姐姐来帮你把脉,好对症下药。”
“星遥,我们……”
“别再说了。”沈星遥虽打断了他的话,心下却涌起抑制不住的慌乱,“昨夜是我把梦当了真,做不得数。你还是早点忘了吧。”
“梦?”凌无非闻言愣住,转瞬恍然,“你还梦见过相似之景?那你……”
“别再说了!”沈星遥低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匆匆回头一瞥的慌张神色,被他尽收眼底。
凌无非见之,立时了然,心下猛地发出颤动,见她眼有愠意,灵机一动苦下脸色,掩口装起了咳嗽。
“你怎麽样了?”沈星遥放下伤药,快步回转而来探他额头温度,捞过搭在一旁的中衣给他披上。凌无非却不言语,借着风寒做幌子,往她肩头靠去,不想跟前人却忽然站了起来,两手转瞬抱了个空,险些向前扑倒。
“我去找姐姐来给你看看,你快穿好衣裳,别着凉。”沈星遥说着,即刻转身,匆忙奔出房门。
凌无非怔怔看着她的背影,顿觉懊恼,一巴掌拍上脑门,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险些背过气去。
沈星遥并未留意到他这些小心思,很快便找来了沈兰瑛。
凌无非也乖乖换好了衣裳坐在房里等候。他昨日发了四五个时辰的高烧,夜里出了汗才退热,到现在还是病恹恹的,等到沈兰瑛来,诊完脉服过药後,便开始犯困。
沈星遥见他满脸倦容,探了探他额头温度,却被握住了手,当即转头朝他望去。
凌无非神色无辜,目不转睛与她对视。
“病了就多休息,”沈星遥抽出手来,心下愈觉不是滋味,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看我有何用?”
凌无非十分顺从地躺了下来。
沈星遥直到此刻还没想明白,昨日还一脸幽怨对人爱搭不理的他,今日怎就变得如此听话。正疑惑着,忽又听他小声问道:“你会走吗?”
“走?”沈星遥一时没听明白他的话,“去哪?”
“今日不走,那往後呢?”
“你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现在就走。”沈星遥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然真作势起身,却未见他来拦,只听得躺在榻上的人翻过身後,微微颤抖的呼吸。
她心里蓦地一阵疼,转身坐回床沿,俯身查看,却见他已阖上的眼角噙着一滴泪。
顷刻之间,心底坚冰围铸的高墙转瞬消融,化作寻常血肉,柔软得不像话。
她到底还是败给了自己。只剩一线理智,执拗地牵起最後那道防线,不肯开口认输。
沈星遥伏在床头,渐渐也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敲门声响,起身扭头一瞥,只瞧见门槅薄纱後立着一个清瘦娇小的身影。
文晴。
她话音比起寻常,更多了几分娇柔媚质:“凌公子,你的伤可好些了?”
沈星遥顿生警觉,不禁猜测起她的来意,便又听她问道:“凌公子,我能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