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骄的心里又倏地冒出了一丝不安。
但他此刻也顾不了那麽多,又逼问了一遍:“生命树到底在哪儿?”
大祭司静静地看着他:“殿下,你确定要去看吗?”
云骄双手握拳,微微垂目,“我有一人不得不救,还请祭司带路。”
“即便结果并不是你想看到的?”
云骄擡眸,一字一句的说:“我只要他活着。”
大祭司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似乎没有理由再阻拦。
他又叹了口气,仿佛一时之间苍老了十岁,“既如此,殿下请随我来。”
。
他带着云骄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又走过无数精密的机关和暗格,最後抵达珍珠塔的塔顶。
生命树便藏在那里。
大祭司的手放在门上,在推开之前最後问了一遍:“殿下,你现在後悔还来得及。”
云骄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将是什麽,若是知道,他一定不会这样说——
“我不後悔。”
大祭司推开了门。
——藏在塔後几百年的秘密就此被揭开。
在一片宽阔的草皮上,生长着无数珍贵美丽的植物,它们随风摇曳多姿,仿佛大自然最精致的馈赠,在其中央,矗立着一颗奇特的大树,树干从接近地面的地方开始分叉,互相缠绕,像是在诉说一支缓慢而优雅的舞蹈。
这两个弧线在大约一人高的地方再次汇聚,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心形空洞,树干分出了多个纤细的枝条,轻盈地向四周伸展,宛如一个个跳动的精灵。
在树的周围,有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静谧无声。
一切看起来是那麽的和谐安静。
云骄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指触碰到树的枝干,声音微微颤抖:“它怎麽了?”
大祭司没说话,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云骄猛地扭过头,双目通红地看着他,声音几近嘶哑:“我问你,它怎麽了?!”
在静谧祥和的外表下,这颗生命树树干灰暗,树皮干裂,树枝无力地垂向地面,如同老人干瘦的手臂,没有丝毫生机,周围的野花盛开但没有颜色,草地宽阔但变得枯黄,透出一片死寂。
——这是一颗已经枯死的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生命树。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直到现在,云骄才明白为什麽他的父王会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为什麽祭司会反复问他会不会後悔,为什麽在推开这道门的时候他会那麽犹豫。
因为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生命树确实存在,但早已枯死多年。
它代表了鲛人族的辉煌,是鲛人族独有的圣物,但此刻再也救不活任何人。
祭司的沉默也变相地承认了这一点。
拥有希望之後的失望比没有希望更绝望。
云骄颓然地跪倒在树前,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点的嘶吼和悲鸣,一颗颗珍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在地,砸在草皮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音。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在一起,呼吸急促而沉重,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变得苍白,肩膀因疼痛不停地颤抖,这种颤抖逐渐传递到全身,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脆弱不堪。
祭司不忍再看下去,正欲上前将他扶起时,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围着云骄的野花慢慢擡起了头,花从根部染上了颜色,然後宛如注入了生命一般迅速蔓延,枯黄的草地奇迹般变成了鲜活的翠绿色,水流也仿佛恢复了活力,灰败的表面一扫而空,闪烁着银光,如同一条流动的宝石带。
而那颗居于中央丶已经几百年未曾有过丝毫动静的生命树上缓慢地丶但非常坚定地生长出了一片金色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