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息平稳,语调好似又恢复先前的冷淡疏离。
玉纤凝握着食盒的手收紧。他果然知道……
被下了逐客令,转身欲走,余光又多看他一眼。
记忆中熟悉的靛蓝长袍,似是比往日宽松了些,肩背薄削,风吹过,袍角轻颤更加紧贴于身,透出几分秋凉的萧瑟。
负在身后交叠的十指修长,骨节也凸出了些,似竹清瘦,紧紧握着,将指节掐出青白之色。
玉纤凝视线掠过,提着食盒踱步远去。
旁侧观棋行至他身侧,望着玉纤凝远去的方向,张口道:“少主,圣女走了……”
“我知道。”
观棋还欲再说什么,但看萧长风神色最终还是止住话头。
萧长风立在原地半晌,对着观棋口中喃喃道:“今日的绯域的风,好像没有那般灼热难耐。”
观棋转眼望天空,那日头与往日一样刚烈,哪儿有甚么变化?
萧长风一语罢了,提步踏上台阶,重新朝着内室迈去。
法阵启动,中央八卦台又被红蓝幽光笼罩,他一步步迈上台阶,在中央盘膝坐定。
双手结印,身上灵光如呼吸般明灭,好一会儿,他方才入定。
映在身上的红蓝幽光似开始颠倒变幻,化为一抹没有脸的鬼影绕着他飞舞,声如鬼魅低语。
“你的剑还是不够利……”
“最后一缕尘世丝还是没有斩断……”
“你又失败了……”
“你入不了无情道,你也报不了杀母之仇,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口中信誓旦旦说着脱离合欢道,但眼下却只能滚回去修那个嗤之以鼻的道术……”
“萧长风啊萧长风,你真是无能。”
那鬼影飘飞,忽而缠绕在他肩头,幻化出手抚过他冷汗沁出的面庞,凑在他耳畔拉长尾声蛊惑。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助你一臂之力……”那声音突然放轻,“杀了她。”
宛若一滴寒气四溢的冰水滴落灵台,萧长风兀地睁开两眼,掌心灵力汇聚,将缠绕他的鬼影击得溃散。
那声音在虚空发笑,讥嘲他的愤怒:“我由你执念而生,击溃我也没用,咱们下次再见……”
他额角青筋鼓胀,脖颈也绷起一条粗筋,一拳用力砸在身下八卦台。
没有用灵力,拳背顷刻溅出血来。
前方法阵转动,灵光忽闪,大门开启,观棋从外踱步进来。
才要开口,却见八卦台上萧长风神色不对,又瞧见他染血的拳头,手中提着的东西当即一颤。
“少主……”
“我无事,不必担心。”他收回拳头,随意放在膝上,指尖耷下,血色便顺着瘦长的指尖往下滴落,“你提着什么?”
观棋抿了抿唇,将手中食盒拱手送上:“方才离珠来过,说圣女院今日做的五色甜汤多了些。”
萧长风视线在食盒上打转,他又说:“离珠传圣女话来,要我转告少主。”
他眼底毫光闪动:“她说什么?”
“圣女说,吃什么口味,全凭自己挑选,少主不必尝遍酸甜苦辣后再甜。”
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萧长风滞涩的喉头跟着滑动一下。
片刻之后,他忽而勾起薄唇:“全凭自己挑选……她好像又回来了。”
“少主,”观棋仍旧担忧望着台上男子,“鱼跟熊掌不可兼得,连观棋都懂得道理,少主怎会不懂?无情道不比其他,若不能狠心做下割舍,只怕会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
“少主,若放不下,不若紧紧握着吧。”
萧长风只是坐在八卦台上,双目凝着他手中食盒一言不发。
好半晌之后,他垂下眼睑:“五色甜汤……我还从未尝过。”
*
“圣女今日怎么忽然要送甜汤去修灵院?”
离珠推门而入,看着坐在圆桌前翻看术法书的玉纤凝。
她近日愈发用功,回来便又去藏书阁取了一摞书回来,说是学习,但却不如以往看的精细,倒像是在翻找什么。
玉纤凝翻书的动作微顿,继而又翻过一页:“他情况不大好,作为朋友,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其余的就交给旁人吧。”
“原来是这样,”离珠坐在她身侧,一手撑着下巴,有些婴儿肥的脸被挤得鼓起,“圣女真是太好心了,都忘了少主先前新婚之夜弃你不顾……”
“不是这样,”玉纤凝这会儿也看不进去书,索性将书合上扔在桌上,抬手掐了掐眉心,“虽说我二人听过原先荒诞的合欢宗,但正因为听说过,所以更加接受不了,有些东西、有些事,只能做给心上人,他那么做是对的。”
离珠轻哼一声别过脸:“我反正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