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川隐晦地旁敲侧击:
“我是说,她会不会认为,我邀请她来这里,是早有预谋——”
“难道不是?”
傅行舟反问。
“……是。”
他就多余提醒他。
赵川闭上了嘴,背过身去,继续捡地上的玻璃碎片了。
辜苏没有提及,不管是想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平也好,还是根本不在意也好,这件事都不该是他对傅行舟说。
……
夜深,别墅里寂静一片,只有窗外暴风雪肆虐。
玻璃和墙体都经过了特殊处理,隔音效果良好,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就像在欣赏一场纯白默剧。
傅行舟从地窖回来,将落地窗的窗帘左右拉开,让窗外景色尽收眼底。
从他的视角看,并非他被困在别墅之中,而是风雪被框在了玻璃窗里。
缸中之雪。
他蓦然回忆起童年时为数不多和母亲相处的片段。
他的母亲背景普通,是个小富之家出来的研究生,专修法国语言文学。
唯二的优点,一个是漂亮,一个是对生活的敏感。
B市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厚的雪,每到这时,母亲就会让佣人在顶楼的玻璃花园里摆上桌椅和点心,热红茶,和同圈子的其他贵妇人一样,带着他一起喝下午茶。
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光,因为只有母亲发话,他才可以不用去上名师一对一辅导课,去练游泳和自由搏击。
她有的时候会用中文或法语给他讲故事,有的时候只是静静地一言不发。
就在他撞破母亲被虐待的事情过后不久,就在一个下雪天,他到处都找不到母亲,福至心灵地跑到了顶楼花园,看到她把窗户敞着,一向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披散下来,被风雪高高扬起,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裙,长袖长裾,平日里因布料垂落而被遮掩的伤痕,明明白白地被狂风昭告天下。
他从未见过母亲那般仪态不整的模样。
中央空调提供的那点可怜暖气已经被吹得不剩一点余温,可母亲依然没有把窗户关上的意思。
他跑过去想关窗,却被母亲拉住手腕。
她低头看他时,有泪掉在他脸上,但他不确定,因为雪同时也飞了进来。
他听到母亲问:
“是我在缸中,还是雪在缸中?”
那个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母亲的精神可能有些不太正常了。
如今是一样的风雪。
他记得父亲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带母亲来这里度假,但是从不允许他跟随。
小时候,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父母恩爱,母亲开心就好。
可如今再回想起来,这栋别墅里,甚至这个卧室里,曾经可能发生过什么——只要稍微一想,他就难以入眠。
先前初来乍到,加上身体疲累,他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可一旦联想到了……
他略微烦躁地将窗帘倏地拉合,回身时,眼角余光瞥到闭合的床头柜缝隙里,夹着什么东西的一角。
他不记得往床头柜里塞过东西。
负责清理这栋别墅的佣人该扣工资了。
他这么想着,走过去将抽屉打开。
蓦地,浑身血液凝固。
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根黑色的布条,已经被蹂躏得皱巴巴的。
很明显的使用痕迹。
……
已经是凌晨两点,辜苏的房门悄然打开。
她晚上因为傅行舟和赵川的矛盾,晚饭只吃了几口就溜回房间了。
现在很饿。
裹着防滑材料的盲杖轻轻点地,如触角般四处探索。
在抓着螺旋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到一楼时,她听到了客厅里存在着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略微粗重,很不规律,似乎很痛苦。
说是呼吸声,不如说是某种喘息才对。
空旷的客厅里极静,才让声音传到了她敏锐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