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等辜苏拿出更多的证据,傅行舟遽然起身,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阴沉。
辜苏怔然:
“我还没说完……”
傅行舟强压着心中几乎暴虐的情绪,重新坐了下来,疲惫道:
“你说。”
她不清楚傅行舟心里有些什么猜测,但还是按照原计划,拿出了第二件证据:
“这个是我请冯姨帮忙,找到当年负责照顾你母亲的保镖,录下的口供。”
录音笔按下,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温室里:
“最后见过少夫人的,其实是老傅总,但是没呆几分钟,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之后不久,就听到了少夫人坠楼的消息,我一直守在门口,按照少爷的吩咐,每隔半小时进去看她一次,就是在那半小时里面,夫人精神病发作,跳下去了。
“老傅总叮嘱过我不要告诉警方,他见过少夫人,不然说不清楚,而且他还是小傅总的父亲,我也只是拿钱办事……他替我拦下了小傅总的怒火,这么点忙,我总该帮他吧。”
傅行舟听到后来,眼神已经变得空洞阴寒,辜苏浑然不觉,还在分析:
“应该是傅儒许用了什么办法刺激了本就精神不稳定的你母亲,导致她跳楼自杀,这件事他不是直接凶手,年代久远,证据也不足,所以要走法律程序应该很难——”
“辜苏。”肩膀被一双手抓住,力道甚至有些重,辜苏的话音戛然而止,“你为什么要查这件事?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件事!?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她本来都已经想活了——!”
她怔住,有些被他语气中的压抑和疯狂吓到。
看不到傅行舟的表情,她无从揣测他的情绪,只能从语调判断,他现在应该在痛苦崩溃的边缘。
辜苏有些无措,她不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往后瑟缩:
“我……我只是觉得可疑,好奇,就顺手查了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样难过……”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有句话叫,无知是福。
她不该上赶着揭穿这一幕丑恶谋杀,逝者已矣,傅儒许也早已入狱,一切本该在此时尘埃落定,她不该将活人也拖入地狱之中。
许是她的怯意唤醒了傅行舟的理智,他颓然松了手,向后靠去,仰头,看到温室天花板上,母亲请人定做的玫瑰花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他禁不住眼眶发热。
单臂遮住眼睛,他喉头重重滚动,努力试图压抑涌至胸口的恨意与不甘,片刻后才开口:
“不是你的错。真相不该被掩埋,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心情稍许平复之后,他才哽然道:
“我早该猜到是祖父。自从母亲有一次在新闻发布会上当众发病之后,他就不允许母亲出现在镜头前,将她视为弃子,如果他又知道了母亲怀孕的消息……为了保证傅家继承人只有一个,他很有可能对母亲腹中的孩子动了杀心。”
听他这样说,辜苏难过的同时,也小心翼翼地佐证了他的观点:
“你母亲的保镖也是这么说的,在你母亲去世之前一段时间,你的祖父经常找她麻烦,甚至有过一场不成功的车祸。”
傅行舟闭上眼,嘴角苦涩勾起,双手伏于白皙肌肤之下的青筋暴起,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
辜苏看不到他的反应,摸索着,从他的手掌,一寸一寸,摸到他的肩膀,然后,俯身抱住了他。
“啪”,温室的灯年久失修,终于灭了。
在一片黑暗中,响起压抑的泣声。
辜苏轻声道:
“我想让你知道,你的母亲没有抛弃你,她不是恨着和你父亲流着相同血脉的你,才丢下你一个人去死的,她曾经很想活下来,甚至克服了病痛,参加了你的成人礼,她死去是迫不得已,是被人害死的,所以——傅行舟,你的母亲很爱你。”
傅行舟长久地沉默着,只有揽着辜苏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她轻抚他的后背,像是抚摸一只失路小狗:
“而且,我听冯姨说,有温室指纹认证的人,只有你母亲,冯姨,还有你。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把验孕棒放在这里?她是想让谁看见,让谁惊喜地发现,自己即将做哥哥了?”
片刻后,辜苏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
“他欠了太多条人命。辜苏……你会害怕今日之后的我吗?”
辜苏环着他的手臂顿时一紧:
“会,所以你不要做傻事。”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仿佛浮现无数个在这里与母亲相处,却渐行渐远的日日夜夜。
胸膛缓缓起伏,吐出一口浊气,他侧首,薄唇微张,气息洒在辜苏耳畔:
“辜苏,你是想治愈我?
“让你失望了。
“我是自愿下地狱的。”
左手掌住她后脑轻抚,滑落的袖口之下,是崭新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