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了向辜苏逼近的脚步,而没有看到窗外景色的辜苏,身后就是用以逃脱的大门。
她手里紧握着刚才拿来割绳索的小刀不肯离去,血液逆流,心脏和大脑一起突突直跳,在一片嘈杂声中竟听到自己激烈鼓荡的心音。
她在紧张地思索救出沈悯的可能。
她死了没关系,还可以去下个世界。
沈悯……虽然沈悯命不久矣,但她依旧想让他活得久一点。
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从出生就被困在华美的笼子里,造就了他畸形的性格,可那不是他的错。
他并非洁白无瑕,亦非所谓完美受害者。
但主要的错不在他。
他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这种性格的。
他柔软的内核……她已经看得足够清楚。
绑匪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他们踩踏过沈悯的躯体,故意在他受伤的小腿上碾压,他在喘着粗气忍住惨叫的同时,用痛得变调的声音对辜苏喊:
“滚出去!滚啊!”
情急之下,甚至劈了音。
滚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时,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他曾经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彼时的他,敏感,自卑,骄矜自傲,无差别攻击接近他的所有人。
他让她滚,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她消失,想推开她,伤害她,叫她知难而退。
可现在他眼眶发红,嘶吼着让她滚,看上去也是真心实意。
滚吧,辜苏,滚出去,离我这样的烂人,离我身边的烂事远一点!
滚啊!
生死关头,剧痛之下,他慌了神,再也没想着拖她一起下地狱。
原来,不管把死挂嘴上多少次,做了多少次离世的心理准备,人依然只有在真正濒死之时,才能看清自己真正的模样。
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在此刻终于明了他潜藏内心,从未宣之于口的愿望——
希望他死后,她能接受治疗,好好看病,好好吃饭,然后连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他想让她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如同在水上集市吻他之前那般,如同牵着他的手,在曼谷暴雨中行走时那般,如同第一次看到他红着耳朵替她剥虾、第一次看到他主动伸手去碰触她时那般。
明媚的,狡黠的,温柔的笑容。
即使他今后再也无法看到,也没关系。
这是多么纯洁、朴素、善良美好得令人作呕的,可笑的愿望。
简直和他本人的刻薄恶毒南辕北辙。
可他却如此,真切地乞求,乞求能用他这糟糕的一生,换取这一生一次的愿望。
他希望、他希望——
希望他一生劣迹斑斑,却依然有神明,肯垂怜于他。
神啊,在这神佛的起源之地啊。
漫天神佛,谁都好,有谁能听到,不信者的虔诚?
沈悯贪婪地注视着辜苏面容,嗓音嘶哑哽咽,心里很想最后再抱抱她,可嘴上却厉声吼道:
“滚出去!滚远一点!”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辜苏反手握住匕首,指尖捏得泛白,凝神注视着向她冲来的绑匪们,朝冲得最近的一人扎去。
她这一击不管不顾,却只伤了一人要害,来不及收势,就被另一人制住手腕,紧接着一股大力捏住她腕骨,辜苏痛呼一声,小刀从脱力指尖掉落。
“砰!”
一声钝器撞击的声响,众人皆惊,向后望去,萨拉男友正用堆放在角落的木板之一,砸晕了两人,此时抱着已经断裂的木板,惊惶喘气。
现在站着的,还剩三人。
绑匪们愤怒呵斥,向他包围而去,辜苏这里只剩下一人。
她开始奋力挣扎,却被单手桎梏住双手手腕,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