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到来的含金量就不说了,缪斯们更高兴的是能让新上任的冥后来当评委。这应该是萨若汶第一次在外界公开露面,他从第一任判官到冥后这一路都没在外露过面,有太多神好奇他的存在了。
他要来当评委的消息到了缪斯们手里,就跟生了双翼一般飞到各个神的耳朵里。这场赛诗会在各种意义上都绝对会让众神津津乐道很久。
缪斯们趁热打铁就像要宣传一下,还是稳重的文诗女神注意到以往萨若汶低调的作风,意识到他可能不喜爱被推上风口浪尖,便特地致函来询问他们。
萨若汶自然拒绝了。赛诗会的主场应该是参赛的诗人们,而非评委。而哈迪斯本来就不是喜爱热闹的性子,拒绝得理所应当。
所以很遗憾,冥后与冥王要亲临赛诗会的消息只在众神间流通,还没有传到人间去。
“那就是纳西索斯吗?”
时刻警惕的冥王望向远处,留意到那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诅咒气息之地,他比带路的塔米里斯还要先注意到他们的目标。
“确实。”塔米里斯对此颇为惊讶地点点头,为他们指着人。
走出遮蔽视线的树林,一条清晰明亮的河流就赫然出现在眼前,但更吸引众人视线的,则是跪坐在河岸边,俯身痴痴看着水面的人。
他身形修长,从背影就能看出外形的优越。但稍微一靠近,就能发现对方应当健壮的臂膀却苍白无力,水面应当倒映出的俊美容颜却形如枯槁,只能从隐约的骨相之间能够察觉对方原本的昳丽。
而他似乎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不知情,只趴着身子深情地看着水面,如一座只等着被风霜消磨的雕像。
这就是纳西索斯。
“我们先别走近,他看见水面倒映出我们的影子的话,会很暴躁。”塔米里斯显然已经对这个场景十分熟悉,提醒他们。
他简单地交代了下情况:“纳西索斯已经呆在这里一个多月了吧,不吃不喝,刮风下雨也不动一下。”
若非纳西索斯身负神血,估计早就因此死去。萨若汶注视着那边枯坐的人,只觉得这幅场景和他们在冥界刚见到厄科的样子如出一辙,厄科的灵魂在浑浑噩噩时模仿的就是纳西索斯迷恋倒影时的模样。
哈迪斯观察了一会儿,对塔米里斯说:“你很了解他的情况?”
“我在半年前就来了这儿,”塔米里斯解释道,“几乎看完了纳西索斯和厄科交往又死别的整个过程,他们曾经帮过我忙,现在厄科已经不在了,纳西索斯又这副模样,我自然要多关注一下,万一他也掉河里死了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看着纳西索斯,他早就去赛诗会了,而且赛诗会上神祇众多,他其实也打着请求几位神祇来帮忙的主意。
不过没想到,厄科即使死了,也在冥界惦记着纳西索斯,先他一步求来了冥神。
他看着那两位了解了情况,便开始商量着怎么做的冥神,心里难得向宙斯祈祷着希望这俩冥神怀抱好意,真的能解决这捉弄人的诅咒吧。
·
诅咒自然是要解决的。
萨若汶与哈迪斯商量了下,担心与生命背离的冥力暴力破除了诅咒也会伤及纳西索斯的身体,让本来就憔悴的猎人直接跟着诅咒一起消散,所以就由萨若汶用自身的力量试一试。
有冥后的神格在那里“供电”,萨若汶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增强了不止一点,而他对它的掌控也强了不止一点。
以宙斯作比,之前他一刀能让对方陷入大半年的沉睡,现在他觉得自己能把这个沉睡时间拉长好几倍。
而诅咒自然也是。
萨若汶左右看了看,对塔米里斯说:“能借你的琴一用吗?”
塔米里斯不明所以,但看了看两人思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宝贝七弦琴交了出来。
拿到琴,萨若汶找了块地坐下,信手弹拨了几声,适应了下这架琴的手感。
力量掌控力增强的一个侧面就是萨若汶终于不用依赖那些强韧到可以承载他力量但其实十分难弹的冥蛛丝了。
随着他手指的拨动,如水银般的液体在他指间流动,如一条条小蛇一般缠绕上那简朴的里拉琴。
塔米里斯注意到这诡异的银色,一下担心起他那唯一的琴,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叫出声,却被哈迪斯拦下。
黑发的神明食指放于嘴前,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塔米里斯便闭上了嘴,只担忧地看着树下执琴的年轻神祇。
所幸,他想象的毁琴惨剧没有发生。
与之相反,那些银色的细丝攀上七弦琴,缓缓融入其中,最后居然修复起了琴破损的地方。
塔米里斯惊讶,亲眼看着那银色的流体将他琴上边角处的一点缺口填上,让那被磨损的琴弦重回光彩,转瞬间,一把简朴老旧的琴就变得崭新精致。
执琴者的素手往回弹拨,清亮的乐声就从弦上流出,一如高山上融化的雪水,滴滴纯粹而透明,汇聚在一起,从山脚蜿蜒而出,净化着万物污浊,向着远方而去。
这样的乐声几乎让人遗忘掉所有负面的情绪,眼前出现高耸的山,舒卷的云,洁净雪地之上鲜红的玫瑰,祭典上用两层网油包裹炙烤的羊肉与晶莹的酒液,以及一切让人感到心怡安乐的事物。
塔米里斯睁着眼睛,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直到乐声停止,才感觉到自己双眼酸涩,眼角含泪。
哈迪斯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把萨若汶扶起来,冥王自然说不出什么赞美的话,只说:“很好听。”
“那当然。”萨若汶把琴递给他,拍拍自己的衣服,站起身,一脸畅快,他太久没有弹这种用牛肠制作的琴弦了,还颇有些怀念。
他们看向河边,果然看见本来枯坐河岸注视着河面的纳西索斯此刻却茫然地抬起头,犹如如梦初醒,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纳西索斯的动静,让塔米里斯反应了过来,他看过去发现纳西索斯已经恢复正常,从河边站起,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对方的诅咒已经被解除。
但他没来得及欢喜这个,一下冲到萨若汶面前,激动地问道:“您是朝缪斯们学习的音乐吗?”
萨若汶被他吓了一下,哈迪斯揽着他远离了这位激动的诗人,警告道:“诗人,慎言。”
塔米里斯被他一盯,悻悻地退了下来。
“自然不是,我与缪斯们并不相熟。”萨若汶这才回答道。
“缪斯们也有您如此厉害的弹琴技巧?”塔米里斯道。
“应该?”没有真正比过,萨若汶自然也不知道,看向河边,扯回正题,“我们还是关注下纳西索斯吧。”
河岸边上,纳西索斯想要站起身,但因为跪坐太久,酸麻的脚让他又坐回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