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烦意乱,推开窗。
月色下,墙外杏树枝繁叶茂,树影密密落在庭院。
风吹树影游移,昔日杏花树下一幕走马灯般浮现,她不觉一笑,提起笔,落在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已归家,勿念。院中杏子正肥,盼与君共品。
……
翌日,父亲与兄长一下了朝,便将她叫至书房。
柳桓安打开一包糕点递过去,“芳草说你今日起得晚,这会还没吃呢吧,先垫垫肚子。”
柳舜华知晓,父兄如此急切叫她过来,必是为了她与贺玄晖议亲之事。
她坐下,捏了一块糕点,慢悠悠地问:“父亲一大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柳奉正襟危坐,“蓁蓁你有所不知,那日你随你兄长去到丞相府,丞相夫人遥遥一见,夸你举止端庄得体,相府欲与咱们结亲。”
柳舜华将糕点放下,她原本想着,待回了长安,若父兄提及与相府结亲一事,她便顺水推舟,讲明与贺玄度之事。父兄一向开明,尤其兄长,前世便反对她与贺玄晖成婚,只要她软磨硬泡,再加上外祖亲自作保,总能说动他们。
至于相府那边,自有老夫人在。贺丞相此人,虽过分看重所谓的门面,却极重孝道。若是祖老夫人坚持,贺丞相定不好忤逆。老夫人疼惜贺玄度,又那么喜欢她,没有理由会反对。
可如今,贺玄度断了腿,前路未知,她只能先解决掉贺玄晖之事,以绝后患。
柳桓安见她不语,坐到她跟前,“蓁蓁,你是如何想的?”
柳舜华想了想,“我有一事不明,当日宴席,世家贵女大多在场,怎么丞相夫人就单单看中了我?”
柳奉并未当回事,“我们蓁蓁相貌出众,被看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吧。”
柳舜华默默闭眼,她这个父亲,一向将她看得堪比神女仙子,盲目认为她足以匹配世间任何男子,是以上辈子她闹着要嫁给贺玄晖的时候,他并未像兄长一样出面阻拦,反而推波助澜。
她只得转向柳桓安,“兄长,我听闻,你近日又高升了。看来,皇上对你颇为看重。”
柳桓安听懂她的意思,笑道:“蓁蓁此前便有长进,去了一趟凉州回来,人更通透了。”
柳奉还在犹豫,“我知晓,如今我儿步步高升,相府有意想要拉拢。可贺大公子的人品相貌,放眼整个长安城,哪个能比得上?若是错过了,实在是可惜。”
“父亲可知,此前我去赴宴,无意间听到了什么?”柳舜华拍了拍手上糕点残渣,起身道:“相府大公子早已与平阳王府郡主两情相悦。”
柳奉一愣,拍着桌子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将我们当猴耍。我们蓁蓁要嫁,那自然是要嫁一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人。”
柳桓安眉头一皱,随即道:“父亲,相府高门大族,蓁蓁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不如,就此作罢吧。”
柳奉想了想,“毕竟是丞相府,不好轻易开罪,还是要寻个合适的理由回绝才好。”
柳桓安点头,“如今相府二公子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此刻绝不是相府结亲的好时机,我会趁着这个机会,妥善处理好。”
没几日,柳桓安去了趟相府。回来便告知家中,相府老夫人听闻贺二公子受伤,日夜忧虑,病倒了。贺丞相忙得焦头烂额,与柳府结亲之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回长安已一月有余,柳舜华隔几日便寄信给到贺玄度。
起初,贺玄度回复还算及时,后面则是越来越慢。
她看着院中的黄杏一点点凋零,想是等不到贺玄度回来一起品尝,便将剩余的果实挑拣些饱满的一同摘下,趁着日光尚好,制成了果脯。
菊花黄,丹桂香,转眼间已是八月。
柳舜华坐在廊下,默默看着南飞的大雁。
她写给贺玄度的信,依旧没回复。
她开始有些担心,不知贺玄度双腿是否有了好转?
担忧贺玄度的同时,柳舜华突然想到一件大事:睿帝已所剩时日无多。
上辈子,睿帝是突发疾病而亡的。所以,此刻朝堂上下依旧是一片安乐祥和。
月中,柳桓安送来一张帖子,大长公主寿宴,邀柳家女眷过府赏菊贺寿。
大长公主做寿,到场皆是名门贵女,也就是说,贺容暄也一定会去。
柳舜华实在不想再见她,可如今兄长隆恩正盛,她若不去,倒显得有几分托大,只得应了下来。
寿宴当日,柳棠华晚间着了凉,一直烧着,柳舜华只得独自随兄长一起前去。
大长公主府邸在皇城西边,距柳府实在有些远,柳舜华与兄长尽管已提前出发,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些。
宫人引着他们入了府,快到内院的时候,又换了人分别带着去了宴席。
自柳桓安升迁以来,柳舜华跟着兄长前去两场宴席,举止得当,应付自如。柳桓安对她颇为放心,何况这里是公主府,也并未过多交代,只让她宴席结束等
他一起回府。
柳舜华随同宫人进了女眷席,找了位置坐下。
她本不想太显眼,今日妆容素净,衣饰也极简单,可越是如此,越有一种天然无雕饰之美。才一落座,便引得周围的贵女们纷纷回头。
柳舜华这两辈子鲜少有机会同那些贵女们认真交际,只觉得有几个瞧着眼熟,于是大大方方地向她们点头示意。
她坐下仔细打量一圈,并未瞧见贺容暄,想是此刻在陪着长公主,一时松了下来。
长公主还未出来,贵女们闲着无聊,便随便攀谈起来。
柳舜华与她们不熟,只在旁安静地听着。
她身旁活泼一点的小姐正眉飞色舞,“今日寿宴,可有得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