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密得几乎不透光,一股压抑的气息四周弥漫着,柳舜华突地顿住了脚步。
“我累了,走不动了,你去告诉兄长,让他过来寻我。”
说罢,柳舜华便想往后走。
才走两步,并未听到小宫女回话,她觉得不对,猛地回过头。
方才还在前面带路的小宫女不见了。
柳舜华倏忽惊出一身冷汗,拔腿便想往回跑。
竹林中,一直油腻的大手突然伸出,攥住她的手腕,“小美人,总算等到你了。”
柳舜华转过头一看,竟然是他,程嘉良。
她用脚踢打他,“你放开我,这里是大长公主府,你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程嘉良眉头一皱,从怀中掏出帕子甩在柳舜华脸上,“不是你让小爷我过来的,这会倒装上了。我都听说了,你一回长安,便让你兄长去相府退了亲。放眼整个长安,能比得上贺玄晖的,便只有我。你看不上他,便只能是我了。”
柳舜华只觉得恶心,大声嚷道:“我没有,你放开我。我兄长是侍御史,如今皇恩正隆,若你再敢动粗,不怕我兄长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程嘉良犹觉得她在装矜持,拉着她便往竹林深处走,“你若害羞,咱们到里面去。”
柳舜华方想大声呼救,程嘉良已捂住她的嘴,将她拼命往里拽。
她被挟制,巨大的体力差距,根本使不上半分力,脑中拼命想着如何才能脱困。双手在身上胡乱摸着,终于翻到一个布袋。
柳舜华大喜,布袋内装的,正是回长安途中,贺玄度送她的石灰粉。
自凉州归来,她处处留了个心眼,每次出门都带着防身。方才一时情急,险些忘了。
柳舜华双手颤抖着,慢慢打开布袋。
可程嘉良在她身后,若是撒了出去,只怕自己也难免遭殃。
她心一狠,缓缓将布袋举起。
“放开她!”清冷的声音穿过竹林,传到柳舜华耳边。
程嘉良闻声,挟着柳舜华转过身来。
水榭旁,一池清荷半零落。
贺玄度一袭白衣,坐在轮椅之上,水波粼粼映着他翩飞的衣摆,更衬得眉目清冷。
风从竹林掠过,隔着两世的光阴,柳舜华有些恍惚,喃喃开口:“贺玄度?”
程嘉良反应了好一阵,突然放声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废物。”
贺玄度眸中一片漠然,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做,缓缓举起手中的箭,“我再说一次,放开她。”
程嘉良不以为然,“就凭你,以往你就不是我的……”
“唰”的一声,长箭破空,一支箭穿过程嘉良的肩膀,将他牢牢钉在身后的竹子上。
“啊!啊!”程嘉良杀猪般的惨叫响彻竹林。
他看着贺玄度,双目猩红,“贺玄度……你就是条疯狗。”
第60章第60章她蹲下身,伸手去摸他的……
贺玄度无视他的怒骂,抬手收回弓箭,眸中的冰凉却丝毫未减,像是冬日远山上终年难融的雪白,让人不寒而栗。
本应在凉州养伤的贺玄度,此刻却突然现身。
柳舜华怔愣地望着他,恍若在梦里。
身后程嘉良的嚎叫,溅在脸上温热的鲜血,这一刻都骤然停滞。
她像是被抛入云端,然后又不停坠落。
天地倒置,她看到时光不停在倒退,倒退,退回最初相府相遇的那片荷塘。
这是贺玄度,淡漠,清冷,不染纤尘。
可为何,她却又觉得如此陌生。
这感觉,像极了她重生归来,第一次在相府门口见到他时的场景。
柳舜华茫然无措,双腿不受控制,缓缓向贺玄度走去,不觉蹲下身,伸手去摸他的腿。
贺玄度浑身一颤,默默从怀中拿出帕子,轻轻地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
“对不起,蓁蓁,吓到你了。”他声音轻柔和缓,温暖无比。
一声“蓁蓁”,好似初日照在林间,穿透阴郁朦胧的雾气。
柳舜华浑身一松,眼泪滚滚而下。
泪水滴在雪白的衣襟上,贺玄度心疼得几乎要碎成一片片,去接住她委屈眼泪。
片刻,柳舜华缓缓擦干眼泪,静静地望着他。
她满肚子的话想问,问他为何突然回到长安,又如何突然出现在大长公主府,可一听到他温柔地安慰,她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他就在她身边。
“贺玄度,你这个疯狗……我要你好看。”程嘉良忍着剧痛,不停咒骂。
柳舜华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程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