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度看着贺丞相渐渐阴沉的脸色,开口道:“父亲,济阳旧臣全赖济阳王恩德,济阳王既已被废,他们不过一片散沙,成不了气候。何况,这朝中为济阳王鸣不平者,多半是素日对他不满之人,皆是直言。还请父亲,暂退一步。”
柳舜华稍一深思,便觉出贺玄度此言精妙之处。
贺丞相之所以对济阳旧臣痛下杀手,不过是想彻底绝了刘昌复立之路。此外,多少也有些想要试探,看看刘昌在朝中是否还有其他势力。
贺玄度一番话,先是暗示济阳旧臣不足为惧,又提醒了朝中替济阳王说话的,多是一些直臣,以此打消丞相的疑虑。
同时,贺丞相也知晓,他此次废帝,口号虽响,但到底是越矩。群臣直谏之下,若他仍一意孤行,失了仁心,得不偿失。
贺留善扫视一圈,终于松口,“诸君所言极是,是我一心只想着肃清朝堂不正之风,思虑不周。来人,将济阳旧臣全部暂押至诏狱,听候发落。”
诸臣见事已落定,渐渐退回大殿。
刘昌被押着转身时,忽见阶下白发苍苍的颜太傅率众臣齐齐伏地。
“臣,恭送王爷。”
挡在济阳群臣身前的贺容华倏忽放下手臂,回头默默望着成渊,泪如雨下。
金吾卫铁靴踏碎满地血水,朝着阶下众人走去。
成渊从贺容华身边走过,压抑地满腔翻涌的思绪,死死咬紧双唇,直至满
嘴血腥。
她已嫁作他人妇,他不能再连累她。
贺容华快步跟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成大哥,等我。”
成渊片刻呆滞,很快,朝她用力点了点头。
贺留善跟着一步步走下,停在贺玄度面前,抬手朝他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柳舜华被吓了一跳,怔在原地。
贺容华伸手去拉贺留善,“父亲,不怪二弟,是我求他带我来的。”
贺留善目光转向贺容华,毫不意外地抬起手。
手举到半空,被贺玄度拦了下来。
贺留善怒道:“逆子!”
贺玄度顺势将他甩到一边,“父亲,大姐姐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贺留善压低嗓音,对着贺容华骂道:“今日贺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让我如何向宣平侯府交待?”
“那便和离吧!”贺容华声音淡得风一吹,便散在空中。
贺留善许久未反应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容华整理好衣襟,抬眸道:“父亲,今日之事,已经让贺府与宣平侯府脸上抹黑,宣平侯府必生嫌隙,唯有和离,方能保全两家颜面。”
贺留善冷笑,“好啊,你早就算计好了吧。”
贺容华开口毫不留情,“当初,逼我嫁到宣平侯府的时候,父亲曾许诺过要保成大哥一世无虞,我这才乖乖做您的棋子。如今,父亲不但违背了诺言。”
贺留善看着眼前的大女儿,怔愣许久。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冰冷得让他喘不过来气。
于是,喃喃道:“那个成渊他配不上你,宣平侯世子有什么不好?”
贺容华冷声道:“你说他好,是因为他对你有用。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寻花问柳,一事无成的废物。”
贺玄度站在一旁,拍了拍贺容华的肩膀,“姐姐既想和离,那便和离吧。”
贺留善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要维护住两家的名声?”贺玄度继续道:“方才闯入宫门时,我借口大姐病重,需进宫瞧太医。不如就对外宣称,大姐得了重病,神志不清。再以此为由,去宣平侯府提和离之事,如此,便可保全两家颜面。至于宣平侯府,只需放平身段,顺势拉拢安抚一番,想他们也不会因此与相府生出嫌隙。”
贺留善第一次正眼看向贺玄度,认真打量起这个素来没个正行的儿子,他隐隐有种感觉,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他这个方法倒是不错,一时脸色稍稍缓和。
贺留善不再与他们多话,转身朝大殿走去。
回去时,贺容华并未与他们共乘,而是住了附近的客栈。
她打定主意要和离,那个所谓的家,根本懒得回。
柳舜华拉住她,“大姐姐,你一个人行吗?”
贺容华一笑,“你放心,我穷山村里长大,什么苦没受过,什么难没遭过,没事的。”
柳舜华想了想,“我与玄度在城东,我们柳府附近置办了一个院子,大姐姐若是不弃,明日便搬过去住吧。靠着柳府,有个照应,玄度也放心。”
贺容华携了柳舜华的手,不胜感激,“蓁蓁,谢谢你。”
上了马车,贺玄度长长舒了一口气。
“蓁蓁,你思虑总是如此周到,回去我便让洪声去置办院子。”
柳舜华拉过他的手,“大姐姐待我好,为她考虑,是应该的。”
贺玄度叹声,“大姐她也算因祸得福,好歹与宣平侯世子和离,不用再同床异梦,免受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