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很得意,她又赢了贺玄度,压万曼一头。
午后,柳舜华醒了过来。
她头昏昏沉沉,咳了几声,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缓缓坐起。
待看清周遭,整个人便如五雷轰顶,怔在床上。
半旧的罗帐飘在床前,床边的榆木小几上摆着个素瓷瓶,里头插着几枝将谢未谢的山茶花,香气已淡得几不可闻。
这里是,西竹院。
她下意识低头,一股恶寒攀上心头,霎时如坠冰窟。
她穿的,正是葬身火海前那件朱红菱纹锦袍。
头疼欲裂,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记忆潮水般翻涌,与贺玄度的点点滴滴,那些温存耳语,那些刻骨铭心的誓言,难道都只是她被困在这西竹院里,日复一日幻想出来的虚妄?
她不甘心,想放声大叫,可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是了,她是在梦里,梦里的人,是发不出声音的。
一股彻骨的悲凉席卷全身,她无助地瘫软在墙角,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北风呼啸着,震得窗棂哐当作响,屋内炭火腾地一下升起。
不对,她死那一年,是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
她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不得四肢绵软,踉跄着从床榻滚落。膝盖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却浑然不觉,跌跌撞撞爬到窗边。
碎雪如絮,从灰蒙的天幕中飘落,庭前海棠枝头已覆上薄雪。雪粒扑簌,轻叩窗纸,偶有风过,檐下旧铜铃叮咚作响。
院中枯草没膝,满目荒芜,分明是上次同贺玄度来时的模样。
呆愣片刻,柳舜华狂喜,这不是梦。
她闭上眼,让自己平静,尽力回想着。
她正在膳厅等贺玄度,突然闻到一股异味,浑身瘫软无力,救出芳草她们,脖颈上针扎似的疼,之后便陷入昏迷。
确认不是梦,可到底是谁动手,究竟有何意图,是不是冲着贺玄度?
门锁声响起,吱嘎一声,门被打开。
雪花飞卷而入,屋子中央燃烧的炭火噼啪作响,来人逆着风雪,缓缓逼近。
“你醒了?”他问。
柳舜华皱眉,看着来人脱口道:“贺玄晖?”
第114章第114章她要出去,没有她,贺……
柳舜华喉咙嘶哑,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贺玄晖听到,身子陡然一僵,脸上顿时绽出奇异的光彩。
这辈子的柳舜华,从不直呼他的名字。
他走近,眸底暗流涌动,声音因过度激动不觉有些发颤,“舜华,你记得我了。”
柳舜华一愕,立即意识到什么,冷着脸费力道:“贺玄晖,我好歹是你弟妹,你却抓我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贺玄晖眼中的光亮霎时黯了下去,垂下眼眸,看她衣着单薄,伸手将她从榻上抱起。
柳舜华惊骇,伸手拼命捶打,奈何浑身无力,拳头落下去软绵绵的,贺玄晖纹丝不动。
所幸,他只是将她抱回到床上。
柳舜华眸中燃起怒意,厉声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贺玄晖伸手为她盖上锦被,目光缓缓扫过屋内陈设,嗓音低沉:“舜华,这里是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柳舜华头皮发麻,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你胡说什么,我何时住过这里?”
贺玄晖温柔一笑,语气轻柔得像哄小孩子,“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你不用担心,日子很长,我会让你慢慢记起的。”
柳舜华怔怔地盯着他:“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贺玄晖抬起头,温润的脸上浮起一片柔情,“自我记事起,总是会梦到一个女子。她就站在桃花树下,回头冲我一笑。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就是知道,她对我……很重要,比我的命都重要。”
“我想找到她,可梦中,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这些年,我见过许多人,有身形相似的,有气质相近的,可没有一个是她。到了婚配的年纪,父母催我成婚,可我还没找到,怎么能甘心,于是,我便与怀着同样心思的刘妉柔定下约定,以此来挡住悠悠众口。”
“那日,在浮霞园,我见到了你。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浑身血液翻涌,像是已经死去的枯藤,重新发了新芽。可梦中女子对我温情脉脉,你对我却冷冷淡淡,我开始怀疑我认错了人。”
他叹了一声,接着道:“后来,母亲提出要与柳府议亲,我鬼使神差,竟然应了下来。只是天意弄人,你最后还是嫁给了贺玄度。我本来已经打算放弃,可……就在你大婚那日,我全部记了起来。舜华,你便是我梦中一直出现的女子。”
柳舜华冷哼一声,“一个梦而已,你还真信了。”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故事中那个男子是我,那个女子就是你。”贺玄晖抓过她的手,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近乎疯魔的执念,眼尾泛起病态的红,“柳舜华,你是我的妻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这些年,他等得太久了,久到他都要放弃了。
他苦苦追寻着一道道虚幻的影子,苦到每根骨头都浸透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