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人梅看着那对联,“半枝竹杖打倒世间无数英雄……老板,这对联写的入木三分呐。”
老板感觉对方口气不对,只得小心赔笑,“这烟土,虽有祛病消灾的妙用,用多了却不利于强身健体,世间万物都是过犹不及,长生不老丹也不能多吃……”
“这副对联我要了,取回去放禁烟队吧。”林人梅向后挥手,那些你看我我看你的警察们个个神色尴尬,却不得不故作严肃地点头。
“从今日起,会理县城内,禁大烟馆,禁烟土买卖……”
警察局副局长一边高声宣布,一边心中骂娘,狗日的局长知道这事得罪人,竟然装病不来,让他出来背这个黑锅。
烟馆老板眼珠子咕噜一转,心想烟帮多半是等着县长上任,便怠慢了这位新来的县长秘书,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呢!
于是他这只鸡立马配合,“关!马上关!烟馆不好,烟馆坏!我们马上关门!”
警察们见烟馆老板如此上道,都大松一口气。
要知道这些烟馆,背后的烟帮不是军队就是袍哥,总之利益纠葛很深,平日里烟馆对政府各口都多有孝敬,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实在是不愿意把脸面撕得太难看。
林人梅带来的手下就不客气了,上前直接取了那副木雕的对联,再给烟馆大门贴了封条。
这边林人梅刚封了一个烟馆,县城各处的烟馆很快都得了消息,一个二个的全都关上大门,对外表示不再营业。
当天下午,无数礼物流水一般地送进了县政府,所有人都以为,县长秘书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烧一烧这些没眼色的地头蛇呢。
*
周立行那日在街上围观了林县秘关烟馆,这才发现,竟是熟人!
这县秘林人梅,是当初来会理帮邢五爷敲打德兴堂的人,也是他和冯争鸣开生死场的时候代表24军出面的人!
没想到当日的林参谋,现在成了林县秘。
周立行回茶馆里,梁承禄已经打探来了一些林人梅的后台消息,正想跟周立行分享。
“没想到竟然是林参谋来当县秘,哎,这要是当县长该多好!咱们分堂和他还真是有缘!”
“我们是不是也得去表示表示啊?”梁承禄出于礼节礼貌,还是跟总堂来的周立行商议一下,实则巴不得马上就把礼物抬进林县秘的住所里。
周立行吃着会理特产的大石榴,连籽儿都不吐地咽,附和道,“当然要送。”
“送些什么好呢……他现在大张旗鼓的要禁烟,咱们肯定不能送烟土。可人家既是在24军当过军官,又曾经干过县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咱们到底送点啥好呢?”
梁承禄又是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
这下周立行琢磨出点味了,梁承禄能在这么复杂的地方当上代管事,不可能连送个礼都不会。
看来,梁承禄是摸不准林人梅的习性,尤其是林人梅一来就先去关烟馆,他这是想要让周立行去趟路呢。
比如,送不送?你说的;送什么?你来定;谁去送,那当然最好你去咯。
要是去了关系没拉好?哎,你是总堂来的人,你自己背锅回去交差。
若是你去把这条路趟好了,等你走了,还不是我在这打交道。
三刀凉脑筋直,在一旁瞪大眼,叽叽咕咕地抱怨: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肯定和以前的官一样,拿着鸡毛当令箭呢!说什么禁烟,不过是明面上不让大家干这个事情,私下送了钱的哪个没在干,现在兵荒马乱的,除了枪支弹药,就是烟土和西药最值钱了!”
“上面喊禁烟喊了那么多年,咱种烟的地方却越来越多,真不知道是咋个回事。我晓得,山里好些人都把抽大烟当富贵享受呢,有钱人家的女儿要是不会抽大烟,甚至会被人说他们家大烟斗抽不起,肯定不够富贵……为了能让女儿好嫁人,还得专门去学抽……”
“我不信这大烟能禁,肯定跟以前一样,明着禁,实际上翻倍的种……”
这段时间紫苏和三刀凉形影不离,她不轻易说话,此刻却开了口:
“不如,还是送烟土。若是他收了,那他便是假禁烟;若是他不收,便说我们支持他禁烟,这是捐出来让他当众销毁的;至于他销毁不销毁,我们只要把东西送出去了,便搭上关系了。”
三刀凉恍然大悟,握着紫苏的手,“我的姐,你可真聪明!”
周立行却摇头,“试探来试探去有什么意思,你们都说他是军武出生,又说他是个文人雅士,还说他接受西式教育,一个学贯中西、能文能武的前任县长,这点小小的试探,定是会直接看穿的。”
“梁堂主,我想直接上门拜访,你可要与我同去?”周立行不跟梁承禄绕弯子,他直接发出邀请。
梁承禄想了想,摇头道,“此刻县长还没来,我若是提前去拜会了县长秘书,日后若是他们两个不和,我便是提前把县长得罪了,这对堂口发展不利。”
见梁承禄说得冠冕堂皇,周立行正好乐得自行前往。
择日不如撞日,当夜天黑,周立行便悄悄摸了出去。他决定,要找这个林人梅私下密谈。
*
夜间星子漫天,春寒料峭,凉山的雪风吹到会理城中,冻得人骨髓都在发冷。
周立行故意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没有惊动院子里的任何人。
然而堂屋里灯火通明,林人梅压根没睡,这露寒烟冷的深夜,他竟然还在跟五个忠心下属开会!
周立行不得已,只好猫在外面的角落里,听听他们究竟在讲什么。
林人梅带着几个忠心下属住进了前好几任秘书置办的大宅子里,那个可怜的秘书被暗杀了,家人千里迢迢也不敢来这边收拾资产,这宅子便充了公,专门给后面来的秘书用。
毕竟是新设的西康省,林人梅上任当县长秘书,原本政府里还有个秘书室,里面还有几个秘书助理。
他一来,只留了日常最受排挤的一个,其他人通通挪了位置,直接把自己人安排了进去。
除了秘书室,司法室、军法室、会计室、合作指导室以及民政科、财政科、建设科、教育科等,他通通都安上了自己人。
短短一个月,林人梅已经在会理扎下了自己的根系。
此刻虽然已是夜晚,林人梅却还未休息,他跟下属们还在堂屋里商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