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看得出来,对方是很想自己继续追,他可不蠢。
“你是苏家的?”
“我是苏汉彬,来呀,逮我撒!”
周立行心中咯噔一声,对方竟然就是苏汉彬?!
周立行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如果此人是苏汉彬,他确实是想无论如何都要把对方给拿下!可此人如果真的是苏汉彬,这种阴险狡诈的人,绝无可能在自己有危险的时候还停下跟别人说废话。
这里肯定离苏汉彬的老巢不远,并且绝对有他的手下在附近。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是在故意唱空城计,但周立行他不能因小失大。
苏汉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早晚都要收拾。而王排长,则有可能惹上了大麻烦。
周立行往后退了两步,“苏汉彬,今日我不追你了,你也别想激我。”
苏汉彬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他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回答,“怎么?不怕我唱空城计?你再追追,说不定就擒住我了。”
周立行回敬以同样的冷笑,“我叫周行善,忠义堂及各地分堂的总舵把子。你的命,我早晚会拿。”
此话一出,苏汉彬脸上终于没了表情,他甚至有些震惊,继而鄙夷地挑衅,“忠义堂?什么狗屁倒灶玩意儿,我忠爱社随时等你来踢馆,哈!”
论放嘴炮,周立行也不输人,他回敬道:“馆都开到深山老林了,不知道谁才是死鸭子嘴硬!”
“你们红汉当年还不是上山为匪!风水轮流转,谁知道日后什么光景!”
“我们红汉走到哪都有老百姓支持,征兵征粮就像泥里抓土一样容易。你们呢?彝人是恨你们还是敬你们,你们自己清楚。”
苏汉彬说过不周立行,神色中有些气急败坏,他浮现出真正的恶毒神色,“哈哈哈哈,你可晓得,你们的长官今天打死的是哪个?让我看看,彝人是敬你们,还是恨你们!”
说完,苏汉彬思索了下,他们苏家是这几年才发迹的,但十多年前在会理,他们也不算是小家族,当年忠义堂周行善的事情,他十多岁的时候还是听说过的,已经过逝的林人梅跟这个周行善是有过渊源的,当初铲烟苗的事情他苏家也是派人去过的,甚至周立行自称自己是红汉的事情,也是他们苏家的人告诉当初的县长的。
苏汉彬想到了三年多前,林人梅死之前还在委托各地彝务指挥寻人,据小道消息说,要寻的人是忠义堂会理分堂的女纪纲,及其义姐和干女儿。
而他们苏家去大凉山那边买卖娃子的时候,搞出过一些事,冷枪打死过一个当过女袍哥的彝族头人之妻,还偷抢回来过一个少女,论年纪长相,跟林人梅要找的干女儿颇有些符合。
“周行善,我听说你在找人,恐怕,你是找不到咯。”
说完这句诅咒,苏汉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头也不回直接往密林深处蹿去。
周立行听得心中一沉,他没有关注后面的话,只听到前面对王排长开枪打死之人身份的恶嘲,也不再耽误,赶紧往回奔去。
*
王排长此时已经被关了禁闭,因为他一枪毙命的人,不是土匪,是一名彝族老者。
死者汉名叫傅得安,是小黑箐的彝族傅家的头人,他办过小学,让家中青年读书,处理家族事务公正公道,家支中许多人在他的影响下,都亲近红汉。
王排长等人不认识苏汉彬,这傅得安却是被苏家害过,他认识苏汉彬,见乔装的苏汉彬站在王排长身边,自然是不敢停留。
误会由此产生,却成为一根岌岌可危的导火索。
按照彝族的风俗,被开枪打死是凶死,不但不能抬回家去停放,也不能把柴堆在自家火化场中火化,对于一个享有威望的老头人,这是莫大的不幸。
团长和团政委得到报告,十分震惊,他们立即向师部上报了这个重大事件,第一时间把王排长关了禁闭,同时立即向会理县委报告。
周立行赶回去的时候,会理县委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如今的他不能像当年跟着林人梅那边随意出入县衙,他被拦在了会议室门外。
【作者有话说】
85回忆
◎剿匪(中)◎
“我是目击者!我亲眼看到特务误导王排长!”
周立行来不及去找赵大石,他听到县委在开紧急会议商量如何处理王排长,立即就往这边来了。
县委的同志们并不认识周立行,但见他穿着是群众的模样,门外的同志们相互看了几眼,其中一人把他请到旁边坐下,另外的人进了会议室。
没一会儿,有一位中年同志出来,和另外一名年轻女同志一起找周立行谈话。
周立行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的情况讲了出来,并报告了他追着那特务出去之后的情况也说了:
“那人说他是苏汉彬,我没见过苏汉彬的照片,不确定是不是。但他故意误导王排长的事情,千真万确!王排长是误会了才开枪的!”
周立行说得恳切,他是真的喜欢这些解放军们,一路走来,他们军纪严明,哪怕是被彝人抓了战士,也不会用武力去抢夺掳掠,而是用尽各种办法跟彝人们交流,尽量避免战斗导致民族裂痕的加深。对于不小心犯了纪律的同志,惩罚毫不留情。
虽然和王排长认识没几天,周立行也不忍看着王排长去偿命。
然而,来人却是会理县委中的南下干部,他向周立行传达了刚刚县委的三项决定:
“周俊秀同志,非常感谢你协助我们部队进行剿匪相关工作。你的证言我们已经记录,之后会向县委反馈。不过,县委已经研究做出以下三项决定:一是政府和驻军将派代表参加傅老的治丧;二是政府将对傅家亲属发放丧葬费和抚恤费,并宣布一定严惩违反民族政策的排长;第三,对王庆真排长的处理意见,我们将逐级上报。”
“他这是被害了的……你们不能从轻处理吗?敌人就是希望我们处理自己的战士……”周立行从对方的口吻中听出了凝重和认真,忍不住想要辩驳。
“敌人更想做的,是破坏民族团结,是引发地区动荡。彝汉团结,是我们凉山地区工作的重点,如果我们包庇自己的战士,就会败坏民族工作中当的形象和军队的形象。周俊秀同志,我们的纪律是铁打的,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更改。”
这位干部神色严肃,他的目光包含惋惜,紧皱的眉头诉说着无言的痛心,言辞却十分坚定。
周立行听完,他是能察言观色的,对于这种坚定的人,多说无益。
但他也没有就此离开,他仗着自己耳朵灵敏,到会议室楼下坐着,从那开着的窗户里听了些剧烈争执间的只言片语。
“……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