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管家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嬷嬷不要为难孩子。虽说二位小主子是公主血脉,但他们姓陆,他们的心意也是要顾全几分的……便是闹到御前,只怕也勉强不得……”
嬷嬷脸色骤变,“反了天了!你们竟敢食言?当日驸马出征,可是陆公亲口应下,公主每月中旬可接小主子回府住上几日……”
说着,她下意识望向身后朱漆描金的马车。
“让你们陆公出来,给我们公主府一个交代?”
马车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
平乐攥紧绢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被禁足,无诏不能出府,可为了来接孩子,她还是乔装成丫头模样,冒险偷跑出来——
却不料,亲耳听到自己的孩子,说出如此令人寒心的话。
原来比夫君背叛更锥心的,是来自亲生骨肉的抗拒。
那样两个粉雕玉琢的人儿,两张甜糯可爱的嘴,怎会说出如此剜心之语?
短短时日,他们已是不肯回府……
要是长此以往,还能认她这个亲娘吗?
“回府。”她咬碎银牙,吩咐车夫。
车轮碾过落叶,惊起数只灰雀,却惊不破她眼底的阴翳。
她决定了——
不惜代价,也要夺回自己的孩子。
陆府棋室,沉香缭绕。
薛绥正和陆老丞相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
便见管家穿过游廊,前来禀报外面的事情。
他说完,廊下的鹦鹉也跟着学舌。
“坏女人走了,坏女人走了——”
陆老丞相捋着白须摇头,目光落在棋盘上。
黑子已占天元,白子却在边角布下杀局。
“薛侧妃用心良苦。”
薛绥起身端立执礼,取出怀中棋谱,双手奉上。
“陆公明鉴。平乐公主深陷迷障,行事已失本心。孩子不该成为棋子,更不该受母亲戾气所染,罪孽牵连。”
陆老丞相看着那棋谱,眸中微亮。
他身为开国丞相,一生清廉,两袖清风,唯好棋道——
没有想到,遍寻不得的棋谱,竟在薛绥手上。
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和急切,而是捻须轻笑,指尖轻轻落下一子。
“黑白相争,输赢自在人心。”
“一子错,满盘皆输;一子妙,满盘皆活。”薛绥不慌不忙,白子斜插而入,截断黑子归路。
“陆公不妨猜一猜,不得执棋人喜欢的弃子,有没有翻盘的机会?”
老人抬眸,目光如刀:“棋子之争,从来不是权力之争。”
薛绥又落一子,“棋路千回,落子见真章。”
陆老丞相看着局中即将成势的大龙,忽然抚掌大笑,声如洪钟:“妙!世人皆道薛侧妃善医,却不知你更善谋局。”
他抬手招来管家,“将老夫珍藏的《清平三略》拿来,赠予薛侧妃。”
管家应是,很快从书架取下一卷古旧泛黄的棋谱,双手捧到薛绥面前。
扉页夹着半片枯黄的花瓣,写满了陆老丞相当年亲笔的批注。
“薛侧妃有一双看透棋局的眼。”
薛绥双手接过,敛衽道谢,望向老人斑白的鬓角,又肃容长揖。
“老丞相可愿与我再弈一局?”
“正有此意。”
棋室之外,秋风卷起满地碎金。
八月初十,是女人社雅集的日子。
卢僖很久没有过来了,今日特意盛装赴约。
女人社的飞虹小筑里,纱幔被秋风掀起,露出亭中诸位闺秀和夫人,笑靥嫣然,花枝招展,端的是满堂锦绣、玉软香温。
卢僖攥着新做的苏绣帕子,瞧着飞虹小筑里空着的主位,眼底闪过一丝凉薄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