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泼翻的青铜熔液,沉甸甸淤在荒原尽头。
孟和手中弯刀正卡在氐人粮车锁链的锈蚀环扣里,刃口刮擦铁环的锐响刺得耳膜生疼。
火星溅上他开裂的虎口,血珠尚未滚落——
冻土崩裂的轰鸣便吞没了一切。
草浪如一条被巨斧劈开的青蟒,翻涌着炸开二百道惨白沟壑。那不是人,也不是兽。
她们胫甲包裹的青铜刺深深楔入大地,冲锋的姿态像被强弩射出的冰尸。
风卷着淬火金属的酸腥与尸腐的甜腻扑进孟和鼻腔,喉头瞬间涌起浓重的血锈味。
防线最前排的战士身体突兀地矮了半截,维京女领的机械狼爪扫过处,三颗头颅如同熟透的沙棠果,沉闷地滚进枯草根里,断颈处喷溅的血雾在昏沉的暮光中凝成妖异的紫烟。
“十九年!”
嘶吼裹挟着齿轮咬合的沉重嗡鸣,狠狠撞上孟和的后脑。
他猛地抬头,正见那闪着寒光的狼爪撕裂了粮车厚重的侧板。
木屑如暴雨迸溅,一块蒙尘的青铜护心镜在残骸深处浮出幽冷的反光——镜面不仅倒映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更清晰地映出女领玄铁面甲下,那半边因剧痛或某种激烈情绪而抽搐不止的嘴角。
镜缘上,阴山狼图腾的纹路,与他父亲铁英坠落时紧握掌中的遗物,分毫不差!
希腊统领脊椎间盘绕的青铜链毫无征兆地暴起。
链条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压过了整个战场的嘶吼与哀嚎。
孟和凭借本能旋身后撤,链梢裹挟的劲风擦着他耳际砸落,出令人牙酸的裂响。
“咔——嚓!”
龟裂的冻土应声拱起,一座血色石碑破土而出。
碑文如活物般渗出粘稠血珠,在垂死的夕阳下蜿蜒爬行,最终凝成一行狰狞的契文:
乙巳蛇年五月廿十,四部可取铁英嫡血
碑底凝结的冰霜如毒蛇吐信,以不可思议的度蔓延,瞬间缠死了孟和的脚踝——今日,正是蛇年五月廿十,碑文刻定的死期。
高卢女巫乌黑辫在腥风里骤然散开,间绞缠的藤蔓瞬间怒放成一朵巨大的人面蓇蓉花。
“你父亲的心…”花瓣翕张,喷出浓烈如实质的、混合着蜂蜜甜香与内脏腐败的恶臭,“早被这血契蛀空了!”
幻象在孟和眼前轰然炸开:铁英的遗体卡在星链鼎交错咬合的青铜齿轮间,胸腔像个被巨禽啄空的朽烂鸟巢,断裂的肋骨茬口上,几缕文茎树的根须无力垂落,浸满了粘稠黑的机油。
幻象深入,星链鼎幽暗的内壁上,赫然延伸出四根青铜脐带,如同冰冷的毒蛇,精准地扎进四个蜷缩胎儿的脐眼——其中一只青紫色的小手,竟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孟和七岁那年,在阴山祭坛缝隙中无意触碰到的“冰冷机关”…那根稚嫩的手指,死死重叠!
“不是我们要你性命…”罗斯领深陷眼窝中,那两团熔岩般的玻璃骤然炽亮,一道刺目雷光撕裂空气,精准地劈开孟和简陋的皮甲。
皮肉焦糊的恶臭混杂着油脂灼烧的滋滋声弥漫开来,剧痛在他胸口烙下炽红的印记,深入骨髓。
“是你父亲,用你抵押了整整十九年的阳寿!”熔岩凝聚的指尖划过那滚烫的烙印,孟和整个脊椎窜过一阵近乎交媾般的剧烈战栗——烙印深处,清晰地搏动着四颗心脏的沉重律动,两颗属于血肉,两颗属于冰冷的机械。
西北地平线腾起的沙暴之墙,猛地被氐人部落狰狞的狼头旗撕裂。公主拓跋月的弯刀劈开风墙,尖利的诅咒刺破喧嚣:“铁英的杂种果然在搅乱…”
诅咒戛然而止。
维京女领的机械臂毫无预兆地调转方向,闪烁着寒光的爪尖,狠狠捅穿了自己的小腹!
齿轮爆裂的刺耳噪音中,她竟生生从腹腔内扯出一团缠满光纤、搏动不休的子宫组织,带着决绝的疯狂,狠狠按向那座冰冷的血色石碑!
同一瞬间,希腊统领脊椎间的青铜链如毒蛇苏醒,闪电般绞缠住孟和的手腕,链节缝隙中,无数水蛭状的暗红导管猛地弹出,贪婪地扎进他跳动的动脉。
“父亲抵押的…何止是我的血!”孟和在血管被疯狂抽吸的极致剧痛中嘶声咆哮,喷溅而出的血雾竟在空中扭曲、凝结,最终化为一柄布满玄奥纹路的青铜钥匙,悬浮嗡鸣,“还有我妹妹阿尔雅的命啊!”
钥匙插入碑孔刹那,脚下的大地仿佛出了一声濒死的、悠长而痛苦的呻吟。
十万氐人铁骑连人带马,如同秋风扫落的枯叶,被无形的巨力拖拽着,坠入骤然裂开的无底深渊。
人马骨骼被巨大齿轮无情碾碎、研磨的沉闷声响,如同地狱深处的叹息,从裂缝深处翻涌上来。
裂缝幽暗的尽头,一棵难以想象的青铜巨树正隆隆升起,虬结的枝桠上,悬挂着成千上万搏动不休的子宫囊体——半透明的外壁上,深深铭刻着“阿尔雅”的埃及圣书体,每一个名字都在浑浊的羊水里缓缓漾开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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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卢女巫辰孋猛地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喉骨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她间那朵巨大的人面蓇蓉花疯狂增殖、扭曲,沙棠果般的暗红触手毒蛇般射出,死死缠住孟和的腰身:“感受…感受你的真血!”
颅骨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撕裂,记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捅进孟和的大脑:
幽暗冰窟中,父亲铁英颤抖着将襁褓中的女婴塞进星链鼎敞开的青铜腹腔,鼎壁上,赫然烙着一个女人焦黑的手印,边缘似乎还残留着绝望的余温;
四个羊水舱内,四领蜷缩如初生胎儿,冰冷的青铜脐带如同粗大的电缆,深深扎入中央羊水舱里阿尔雅幼小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