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男朋友了吗?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海南还有许多野生坡鹿,坡鹿和梅花鹿类似,但体型更小,雄鹿具角,自基部向前侧平伸出,成弯弓形,十分好看。
七十年代,赶上大?学生上山下?乡,海南也建了专门的鹿场,刘美?丽的爸爸就是?从湖南被下?放到?海南的一批城里?学生,和无数八卦狗血的故事一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白净男学生遇着了一个愿意帮他且普通话还算听得懂的当地小姑娘,擦枪走火,有了刘美?丽,然后他爸回?城,再没了消息。
刘美?丽的妈妈没去找过,又?或者瞒着刘美?丽去找过但是?没有结果?,又?或者有结果?可这个结果?令人心?寒,总之?自刘美?丽懂事起?她妈就和她说,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长?大?了些,刘美?丽她妈又?和她说,女人一个人也能过的。
刘美?丽秉承着这个坚强独立的想?法在十八岁的时候送走了病重的母亲,然后女承母业继续在鹿场工作,直到?那一年,鹿场发生了件怪事。
所谓鹿场,并非用桩子围拢分隔出几亩草地就可以的,而是?依山傍水,绕着野生坡鹿、水鹿的聚集地结结实实地扎了一圈栅栏,日常要巡视、检查,□□期鹿场的人就更累了,每年春节后,刘美?丽就得跟着师傅上山,一扎就是?三个月。
而祝棉,就是?她在山上捡来的。
起?初她并不觉得这是?婴孩,至少?不像是?人类的婴孩。
在刘美?丽的印象里?,捡到?祝棉的时候是?个大?中午,阳光从密如蛛网的阔叶间隙中洒下?,一片片光斑照在祝棉的身上、头上。
祝棉头上是?一圈奇怪的硬疙瘩,黑漆漆的,瞧着黑亮有光泽,可摸起?来竟不是?顺滑的,略带毛绒。仔细看看,才发现这孩子不仅头上那一圈是?硬邦邦的,脸上也是?,脖子也是?,从头到?脚都泛着棕黑色,这种诡异又?幽深的黑色像极了鹿场里?那些公鹿头上似月牙一样弯曲的鹿角。
这孩子是?病了吗?刘美?丽心?想?,这怕是?得了什?么难治的病,被人丢了?
当时祝棉就这样躺在湿漉漉的苔藓上,赤条条地,浑身不是?泥巴就是?被蚊虫叮咬留下?的疙瘩,也不吭声,安安静静的,像是?已经咽了气,刘美?丽下?意识地拔了根头发放在祝棉的人中上,嗡地一下?,头发被祝棉一个哼声就给吹开了。
还活着。
活着就有些棘手了。
常年和山水打交道的人,总是?信奉一些东西的,譬如宋戈的养父宋老爹,对东南亚和云南少?数民族那些传说奉若圣旨,入山磕头,进水烧香,遇庙则拜,如若是?碰到?一些故弄玄虚的借命假庙,也是?十分谨慎地面朝庙宇后退十三步才敢转身离开。
刘美?丽倒也听过一些,尤其是?她年事已高的老师傅,总是?会反复告诫她这不能碰那不能看的,尤其告诉过她,在林子里?遇到?什?么主动亲近你的动物,尤其是?还在被母亲哺育的小鹿,千万不要碰。
你碰了它,它身上就有人类的味道了,你它多半会被母亲遗弃,就算不会,你也不要碰,你碰了它,会让它误以为人类是?可以亲近的,可事实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它们可以信任的。
若是?在林子里?遇到?婴孩,那就要更加慎重了,尤其是?鹿场里?的孩子。
你想?,这鹿场四周都是?铁栅栏,除开偷猎的能进来,孩子如何会进来?
要么,就是?走投无路的孕妇跑了进来,生下?孩子,这种概率是?极小的,一般来说,都是?附近不想?要孩子的人家偷偷带了丢过来的,既然是?丢,就没打算让这孩子活下?来,尤其是?女娃,被丢弃的概率相当高,你如果?碰到?了,捡了回?来,多半也是?找不到?人家的。
很简单,人家既然是?不想?要这孩子了,你带回?来谁会认呢?若是?邻里?相认,哪个手里?又?是?干净的,就算是?邻居自个儿没做过坏事儿,邻居家的亲戚呢?朋友呢?这种乡野村镇,人与人之?间不仅熟悉,而且互相捏着把柄,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默默地维系着彼此?之?间的默契和关系,对于鹿场这种外来人口众多的国营单位,他们表面尊敬,背地里?,实则拧扭成一团,不是?你一人可以攻破的。
刘美?丽当时只觉得这孩子应当是?得了怪病被遗弃,加上这是?个女娃,她更是?笃定这是?个可怜孩子,可要是?不管,任由她躺在这儿,刘美?丽良心?难安。
要不喊师傅来吧,可今日是?俩人分开巡林,刘美?丽赤手空脚地走回?到?营帐里?都得两个小时,等着她师傅回?来,再带着师傅一块儿来看,这孩子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刘美?丽一边犹豫,一边看着这地上的孩子,这女娃浑身发抖,也才过完年,海南虽然纬度低,可也得穿长?袖了,尤其在林子里?,阳光似金子一般珍贵稀少,只有寥寥几撮光斑,不走动的时候,还得打冷颤哩。
刘美?丽咬咬牙,只朝着这孩子的方向磕了几个头,用海南白话喃喃自语念道:“我姓刘,纯属偶遇,这孩子可怜哩,我先带她回?去,如果?是?得罪了哪位神灵,一定把孩子还回?来。”
刘美?丽独自一人捡到?了这么个怪娃娃,不敢声张,一路用衣服包着带着孩子回?了营帐,只想?着等到?傍晚老师傅回?来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