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首,神情与语气皆含着委屈,极力不叫自己于他眼中显得骄纵任性。
虽是避开了同他眼眸的对视,然一张芙蓉面?却是完整地曝露于他视线中,能?叫他无比清晰地瞧见她眼下的青黑憔悴。
闻人策垂首,温柔地以指尖描摹着她的眉眼,并未叫她等上多久,出声?应下。
“那是自然,之?前是吾疏忽,早该发觉瑜儿身子的异样,实不该叫夫人一人难捱地度过这数日。”
“不怪郎君的,莫要?自责,”季书瑜得了允诺,面?上露出笑意,抱着他的颈项,献上一吻。
“郎君待妾身这般好,妾身心中亦很?欢喜。”
闻人策一只掌心抚上她小腹,乌眸低垂,凤翎睫羽落下温柔阴影。
对床夜雨“你是在为谁哭?自己,还是……
船只渐近崖山。
立于甲板上远眺,入眼尽是青山峭壁,碧岫堆云。
绝壁怪石,洞景古榕,景观之绝妙叫人心生震撼,目不?暇接。
季书瑜凝眸望着远景,于心中盘算着时辰。
再行半日多,船只便能停落了。
只是不?知,那片陆地之上,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天色渐昏,于风中立了良久,她却不?觉周身环境愈渐寒凉,只是默默望着那片模糊山景出神。
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她才回过?神来,忽觉一件裘衣落于肩头,背脊处传来一阵几欲熨帖入心的暖意。
“此处风大,不?若移步雀楼观景。”耳侧声线温润,含关切之意。
玉郎轻拥住她,一双凤翎睫羽垂落,俊朗的眉宇间?是澄澈的专注。
季书瑜缓缓眨了眨眼,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回首含笑?道:“不?碍事,只是站一会儿而已,咱们进?去吧。”
闻人策垂眸静静地望了她片刻,亦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颔首低低应声。
二人折返室中,一道用了些晚膳。
因夜间?无事,简单洗漱过?,闻人策以墨发?簪玉,拥着妻子于榻间?诵书。
闻人世?家乃东宣第?一豪族,历世?十几代,人丁旺盛自是不?必多说,然家族能人辈出,仕宦显达,却实是难得。不?仅因其注重培养子嗣之质,除去遵从王相日及月宿日行房事等令,对于女子孕后调养更是颇有些许门道。
子在腹中,随母听闻,因而妇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而此间?又?着重讲究形正?、气顺、神安三则,需使妇人听美言、闻美声、赏美物,以助静心。
然船上环境受限,诵经书便成了眼下?最佳的养护法子,有益于妇人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故而闻人策着人将几卷经书送入室中,一有闲暇便为她念诵。
烛影轻晃,耳边是玉郎诵经之声,声线温润柔和似流水潺潺,更是搅得人颇有些昏昏欲睡。
室内幽幽檀木香与?清浅兰香相互缠绕,合成一股十分奇异的勾人甜香,搅得人神志愈发?有些朦胧。
季书瑜伏于他?胸膛中眯眼小憩,良久未有动静,直待耳旁之人逐渐轻了音量,温热掌心轻轻抚触她发?顶,方才缓缓睁开双眼。
“还未入睡?那吾再念会儿。”
那带有薄茧的指尖于她耳垂轻轻摩挲,好似抚摸珍宝般温柔。
她神情尚且带着些许迷糊,微微抬眼,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回道:“郎君辛苦,妾身为郎君倒盏茶水再睡罢。”
“好。”闻人策于她额上落下?一吻,笑?面温柔,颔首应声。
脱离了那温暖到令人不?自觉留恋的怀抱,季书瑜微微醒了醒神,翻身下?榻。
挽袖取过?那瓷盏,冰凉之触感瞬间?于指尖传达至心间?,激的她神思清明,杏眸中朦胧之色亦逐渐散去几分。
白皙似玉的手指轻点,一点无色粉末便落于盏中,眨眼融入其间?,消失不?见。
她一双鸦黑睫羽轻颤,纤指端起杯盏,从容步至榻边,抬手递上。
闻她温言出声,玉郎于书中抬首,望向她一张娇容,颔首笑?答:“多谢夫人”。
他?握住那段藕臂,微微使力将女子拥入怀中,随后便借着她的手,一点点将盏中清液饮下?。
季书瑜一双美眸含着莫测笑?意,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似溪水边温驯的鹿一般,毫不?设防地将喂至唇边的茶水悉数饮下?,心中一时也生出些许微妙异样。
她不?自觉地抿唇,脑海间?蓦然又?回想起,昔日于鹿鸣山上时,他?对她提防疏离的模样。
那日二人喜结连理,居室内烛火旖旎。
她着一袭似血嫁衣,诱哄他?服下?合卺酒,而男人似觉出几分猫腻,那双环于她腰间?的大掌不?断收紧,眼眸幽深。
那含着笑?意的薄唇上下?轻启,将一袭鬼话缓缓道来:“往后,吾与?夫人举案齐眉,得妻如此,夫死?无憾。”
至如今,这席话她已从他?口中听过?不?下?两次。
然而那夜他?虽出口话语灼人旖旎,面具底下?的眼却丝毫不?沾烛火之暖意,更全不?似如今这般,温存关切,待她万分之爱护。
是真心是假意,还是隐约能琢磨几分的。
第?一段姻缘,她惯常披墨发?,未梳过?甚么妇人髻,心中更不?将这段荒唐婚事当真。他?见了却并?未说些什么,因其也不?是真心要娶她。
第?二段姻缘,或许是为那层浊世佳公子的伪装所牵制,他?突然转了性子,以身入此局,编制处一张细密丝网,将二人皆笼罩于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