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直牵着的少年只是紧跟着她,开门的瞬间迎来的是一路玄关,延续的整体风格下至地板,上至天花板搁架,深度很谨慎,置物柜上摆了只手工娃娃——是上次仁王做的万花丛中的那一只。
幸村按下顶灯的开关,两双深蓝色的拖鞋已经整齐地等着他们,换鞋的动作她有些轻缓,侧头擡眼之後却更让少女刚恢复过来的神志变得恍惚。玄关尽头的墙体做了凹陷处,看起来原本是用来提供给业主摆放那些大型瓷器什麽的地方,可那个地方现在正安静地挂着一副画。
盛夏,却是在满怀的粉色之下,坐着一对小小的,遥远的,色泽完美融入背景的一男一女,绿色礼服和隔壁微微飘扬的条纹领带,上头则落满樱花。
他说是在盛夏,因为最後一个拐向立海路口那株樱花会一直开,开得娇艳,开得浓郁,开得像是要穿越回所有四季,再将一切收缩在笔下。
为什麽要加上原本不存在的那张板凳?雨宫不会去问他。情与笔,貌与画,本就贯穿着他和她。只要景里的阳光正辉煌,幻想的纸张变成现实,不曾凋零的记忆就能拢入她的心。
少女静静闭上了双眼,眼泪划下的感知愈发清晰,但此刻流淌的是涓涓小溪,为她再次沉溺进对她敞开双臂的缤纷世界。感受着他缓缓搭上肩头的掌心,她的语言功能已经感觉飞到了九霄云外,一时半会抓不回来了。
“喜欢吗?”少年温声细语,所带的磁性像是重力的牵引,连带着心脏的炙热也不能停息,“这些画框…都是我亲自选的,只有这一副我想挂在这里。”
“…还有…其他?”渗入唇扉的眼泪太咸了,让她讲不出别的什麽话。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张一合的双眼满是水波荡漾的蓝,星星点点藏于其中,向她再次伸出的手仿佛想要带着她一起染上色彩的虹宇直至尽头,很美,她能誓死作证。
穿过挑高客厅,三面采光的落地窗仿佛都倒映着银河的蓝调,雨宫以为他会先带自己看挂在沙发後墙的那些作画,但少年没有,只是领着她走向最里头的那个房间。他的手心似乎渗出了汗,掌心也热乎,唯有随前进的脚步而起舞的碎发在绚丽中飘扬。
扣下门柄的下一秒她接近失语,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大木质画架,一罐罐颜料堆在右边,左侧是工具桌,铅笔按照硬度分了几层的放置柜,就这整洁程度绝对是刚放过来才会有的场景…不对不对,某人的脑子又溜号了,但那真的是因为冲击过大。
墙上的画有素描的,有上了彩铅的,但很明显在那块画架附近的区域,所有的主角都是她。埋头在教室书桌上认真书写的,还有趴在那张熟悉的桌子——社办里头睡着的模样,还有富士山间他们拍的那张照片,幸村也亲自画了下来。
曾经从开学就不断听见的传言再次涌现回她的脑海,热爱画水彩的他留下了那麽多关于她的画,什麽样的都有,明暗交界线他钻研了多久她无从得知,但创建的高光和色调值每多看一眼,都是对她面红心跳的多一分邀请。
雨宫的眼睛红了。
背後的脚步声很轻,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没有听见他刚才蹑手蹑脚地拉合柜子的声音。
“美泉。”呼唤让少女回过了头,还没习惯要向上看的方向找不到那抹牵魂的鸢尾蓝,愣了一下才和泪珠子一起往下。
他单膝跪在那里,掰开戒指盒的手还带着颤抖,那刻她才恍然感叹今晚的月色真是美好,他们的背影在地板上叠成一块,总爱照对的月亮终于也把他们映得成双入对了。
“那些画,我放在家里一直珍藏着,以前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没去法国的时候,只要想你了,我就能走进画室一直翻看,它们就像是我的夥伴,陪伴着我。离开以後,我的画稿本里都嵌进了你的轮廓,看向塞纳河的时候,我就在想象美泉在我身边,让我作画的样子。河岸的风会拂过你被我逗笑的可爱的脸颊,偶尔又像个赌气包,却能接住少女峰吹下的雪花,会捧着书籍坐在我的身侧,我只要回头,你只要擡眼,我们就能看见,然後…我们会一起回到神奈川,像那晚一样,你靠在我的身边,我们就这麽漫无目的地享受海风,是你陪着我,也是我陪着你…”
他注视着那双红眼睛,表情被她双手覆盖着无法辨清,但幸村相信,在那背後是喜极而泣的勾勒。
深深吸了口气後,少年继续说了下去,“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你就成为了我的夥伴,我的牵挂。我们有过很多磕磕碰碰,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得飞快,你也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今後也继续作为我的夥伴丶牵挂和唯一,
和我一起前行,和我一起相依,一起去做很多很多还没做的事,去看还没见过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温柔的话语,一颗柔软的心溶在泛蓝的海域里,他早就将整个夏天许给了自己,就算是叠在一起听整夜的雨,暮色也会经由脚尖攀藤上她那刻不受控制的心。
“希望能传达到你的内心深处…我爱你,美泉,所以…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从遇见幸村的那一刻起,雨宫便逐渐发现自己的课题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感情,她认为,那是自己与自己的感情。可是,有一个人能爱上她所爱的自己,和不爱的自己,也能让她爱上真正的自己,遇见他,就像是命运注定要发生的意外,而现在她很明白,这个意外将会变成幸福的延续。
雨宫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是翻涌的思绪已经无法很好的组成一句完整的话,见她还没回应,幸村还维持着姿势,心里已经敲起了擂鼓。
完了,他不会太着急了吧…怎麽办,感觉额头已经快要出汗了…
这时候需要的替女主人缓过精气神,少年不得不佯装镇定,馀光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後,他想到自己最常用的那个拐卖方式——“美泉,虽然我不介意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或许真田他们就快到了哦?”
当当当当!!不是,那既然你都知道今晚约好了大家你现在整这出是干嘛!!!呜呜呜呜呜,披着羊皮的狼,说的就是你啊幸村精市——
“啊…抱歉…”这话抱歉冒出得就很愣头青了,雨宫小姐。
“那…可以答应我了吗,美泉?”
“会议の内容わ…も届いていますよ(已经传达到了哦)。”她的脸红得像怒火中烧,但绝对不是因为他不诚恳,谁知道原来今天的开会是这个开会,她连梳妆打扮什麽都没有,啊啊啊!!
“嗯?”
“我说,刚才精市说的话,我已经收到了。所以…我的回答是,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