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家还是排除了万难成功让金村药企合并,我们都是在商言商,不可能去放弃现有的利润而去做她觉得该做的,那是件太蠢的事,就比如说明明接着卖出去就好,为什麽我们非要提纯,非要压低价格,非要自己提高成本,我们不是慈善家,所以她很显然是不合群的。
尽管如此,我也还是如此的喜欢她,大概,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照顾我。
我希望她能永远是我心目中那个对我说着,没关系哟,会一直支持着我的人,我渴望着她不会变得和我们一样,因为我不想再回到一个人孤独的生活。
可是人生如逆旅,逆旅亦如它,风雪里,咻咻的呼啸声里,只有我的存在。
为什麽她就不能偶尔在某些时候像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呢?明明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
这麽神游想着,终于脚下的步伐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墓园。
呐,能够带着阿姨一起离开东京,你一定很高兴吧?
对不起,我能为你做的事情或许算是太晚了,但没关系,你是一路看着我过来的不是吗?
你曾经不止一次地说,你想离开东京,後来回到了神奈川,你又说想要离开那里。
你说你的妈妈,你认识的所有人,都在每晚每晚地向你哭诉,明明你是那麽的爱神奈川的春夏秋冬,可是最终还是想起了这里。
雪乡的确是真的如你所说的,无论如何都是那样无暇,尽管再过不久,不用很久,这片白的一切便会消融,春天会来,夏天会来,然後又是新的一轮冬。
美……haha(はは),“愿你能幸福的长眠于此。”
感觉到久跪的膝盖有些麻了,我重新起身,依稀听见背後传来的愈发靠近的脚步。
回过头去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似乎我一点都没有意外,或许甚至,还有一些些,从心底里叩响而来的毫无旋律的鼓点节拍。
“又见面了,幸村桑。”我静静地看向他捧在怀里的几株剑兰,点缀旁边的是喷色蓝玫瑰。不得不说,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受造物主偏爱的男人,无论过去多少年,岁月都无法摧残那张迷倒一大片的脸。
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没有交集,但或许就像蓝色玫瑰的花语那般,不可能实现的事与宿命的奇迹,就看人是更倾向于相信哪一类。所以真好,这里除了我和他没有第三个人,距离我第一次亲眼见他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了。
他听见我的声音,望向我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也是,大概他也以为我在中午的时候就会离开吧。
于是为表歉意,拉近我与他的距离,我继续自顾自的说话。
“幸村桑知道吗,曾经我每年都会好奇是谁一直往清山墓园里来送花扫墓,因为按道理来说,只会有雨宫家的人…也就是妈妈,会过去。”
“我们,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呢,直到在俱乐部的那天。”
他缓慢收起了伞,明明清晨停了的雪在午後又开始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但他还是合上了手里的伞,与我一起站在墓碑前。
像是巧克力要在空中融化般的,甜蜜的窒息感,慢慢连我自己的思绪也开始逐渐消散起来。
“她一定非常爱过你,”因为她直到再也无法自己闭合双眼的那一刻都想要紧握着那条讯息,“从我步入铃木家开始,就没有见过她一次真心的笑起来,唯有我和她聊关于网球的话题的时候,她长长的睫毛才会扑闪几句。可是那天离开之後,在停车场前,她笑着想要哭出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有着厚厚的僞装面具。”
讳莫如深,雪渐渐没过我们的脚踝,明明…是清早才被清理过的地面。
“幸村桑一定知道吧,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小孩,因为越长大就越能发现,除了发色,我和她没有一个地方是相似的感觉。”或者倒不如说,比起像她,我更像自己唾弃的那些男人。
“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妈妈其实是有个秘密恋人的,只是不能被发现。不过原来,秘密恋人是不会再见的。”
“…铃木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说得轻巧,其实我早就发现拳头握得老紧。
啊啊,没什麽意思了,我觉得已经什麽都没有意思了,还未转暗的白昼也好,还未如她所愿那样净化的雪花也好,什麽都没有改变,什麽都没有不同,什麽都对我而言,没有了意义。
在自己缄默不语间逃遁而去之前,深陷迷障的悲伤竟然就这样到了遥远的尽头,而这个尽头,是没有出路的苦寒之地。
唯一的恋人终究还是再会了,我不过是这篇故事里唯一的过客。
但是,我想我会新生的,我大概也,不会再踏入这片如永远下雪的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