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犹豫的抛弃,赶乞丐一样赶出京……上一次是这样,那这一次呢?如果重蹈覆辙,她真的没有重来的勇气了。
柳娘倏尔悲哀地回首这一生,泪流满面。她感激不尽地高声喊了句:“崔大人!”郑重地俯下身叩头三下,一声比一声响亮。
再次擡起头时额间流出血迹,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光亮,她道:“多谢您。”
崔却皱了皱眉,心中一丝疑惑升起,不过没多细究,他偏头刚想吩咐长随去将人扶起来,也就是在这当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几瞬之间——
柳娘腾地一下站起身,跑到薛钊身前,掏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痛快地连捅数十下,一刀丶两刀……
妇人面上头发上满是迸射出来的鲜血,恐怖如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被这骇人的一幕,而薛钊双眼圆瞪,似是不敢相信,最终脱力慢慢倒地。
崔却摸索了食指指腹,眼下是知道方才为何心中疑惑了。他将要出声让护卫把两人拉开,这时一道声音比他还快。
“拦住她!她要自尽!”
柳娘推开了人,用尽了全身力气毅然决然地往堂间梁柱撞去,芮钰跑过去时只差一点,她死意坚决,早就预料到今天自己的结局。
她终于要放过自己了。
临了前,柳娘笑了,笑着笑着在朦胧之间看到紧跟芮钰跑过来的男孩,小瞎子身量不及成人,跌撞地跟在身後,跪地摸索着柳娘的身体。
芮钰拉了他几下,小瞎子面色平静,但到底是个小孩,再怎麽隐忍那瘦弱都抖动的肩膀什麽也藏不住。小瞎子哑着声音小声地喊了几声娘,但是怎麽也听不到回应了,永远都不会了。
他的小手阖上柳娘的双眸。
“天老爷啊我的天老爷!都死了怎麽都死了啊!”李岑软了腿跑上去探鼻息,大喊造孽,他这一身官服怕是不保了。他颤巍巍寻求最後出路:“崔大人啊,你看这这可怎麽办啊?”
“该怎麽办怎麽办!”崔却喝斥了几个看护不力的护卫。最後站起身走到梁柱旁,看了一会,道:“厚葬了吧。”
他负手而立。莫名想到这位名唤“柳娘”深深叩三首後看向他的眼睛,充满不甘,不甘又为何自寻死路?因为她知道“当朝国母的亲胞弟被一妇人所杀”这一话题够醒目够有噱头能闹大。
崔却叹了口气,脑中思忖着如何如何,也就在这时,何元生一衆人才上前,行礼:“崔大人,草民尚有一事禀奏,有关女子失踪一案。”
堂中安静良久,崔却命李岑将人遣散,这是柳娘一人的诉讼状,其内容言简意赅,状告七品王主簿于靖安四年春将怀胎六月的妻女奉送高官,狼心狗肺地弃女卖妻,有辱官民更枉为人,实乃畜生不为过。
“李岑!”崔却厉声。
李知县方才吃醉的酒早就吓得一干二净,这会缩头缩脑战战兢兢,一听声立即道:“下官在下官在!”
“封锁住消息,将此事暂时隐瞒下来!七日後张贴告示随时等候命令,这期间派人积极搜查其馀丢失人口,”崔却眉峰凌厉,压迫感十足,盯着发抖的李知县,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你最後戴罪立功的机会!”
“哎是是!下官听命听命!”李知县腿又不抖了,哪还敢躲懒,带着官兵忙查线索去了。
“这状子本官接了。”当务之急是赶在薛家发现薛钊死之前回京如实禀告,避免过程中出现其他疏漏,即刻就该啓程。
临走前,崔却停顿了几秒,走到何元生面前,细细打量这位面善的年轻人,他问道:“你是何人?与这案子当事人可有干系?”
“回大人话,草民与案子当事人并无直接关系。”何元生想了想,如实道:“原是一处小村子的郎中,因为家中小妹遇害不得不远离家乡,四处寻找,这才来到了此地。”
“……你妹妹找到了?”
何元生有条理地回答,不谦不卑,将一路经过能说的,三言以概之。驾马离开之前,崔却多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人不仅面善心也慈悲,这样的人少见,转而问:“你……可想为官?”
何元生一愣,随即道:“大人擡举了。草民自知能力不足,为官者必当胸怀天下,为国为民,德才兼备,我差之甚多。换个路子,治病救人将家中医术活学活用,救得了一方百姓,此生足矣。”
好一个胸怀天下为国为民。崔却略觉惋惜,但转念不然,这样的人放在何处都不会差的,他颔首:“告辞。”
崔却领着一队护卫带着一干证词证据连夜加急回京。
这边,李知县为保小命当真是连觉都不敢睡了,将薛钊尸体妥善存置,翻空查办花满楼,楼里此时人去楼空,签了字的记得地址愿意回家的就送回家,无家可归的妥善安排。
只剩老鸨,老鸨还不是究竟发生了何事,她是薛家人,花满楼交由她经营,莫名其妙被查办,老鸨找薛钊却连薛府都进不去,而她实实在在地被关在了花满楼,不准进出。
她亲眼看着楼里一大半一大半的姑娘签字要走,嚷道:“你们都要干什麽?!要造反啊!我好吃好喝养你们,到了为难关头全是白眼狼!”
青娘统计着人数,看着她道:“妈妈,我们从来都不是自愿的!”
“什麽?”老鸨大惊。
青娘不屑理会:“你会不知?你敢发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我记得曾经有个妹妹抗拒找你求助,你是转头就将她卖了的!你记性是掉狗肚子里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