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绯狠狠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目光决然:“顾千城,我与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不一样。我们谢家的儿女,向来只有为情为义而死,从不闻忍辱茍活之辈!”
话音落下,刀光一闪,殷红飞溅。长刀“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温热的血液从她脖颈迸射而出,泼了顾千城半边肩颈与脸颊。
谢雪绯抽搐了两下,柔软的身躯从他的怀中缓缓滑落,扑倒在莹莹雪地上。
远处街巷的说笑声阵阵传来,微风吹过棠棣树枝,抖落满地碎雪。
顾千城怔怔看着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身下素洁莹白的雪快速被血水染透,雪白的腮边也溅满了血,双眼大睁,目光有些涣散。
顾千城踉跄跪下。身,颤着声音:“绯儿?”
他略显忙乱地试图去捂住她汩汩冒血的脖颈,却都是徒劳。只在最後一刻时,才听谢雪绯抽搐着咳出一口血。
谢雪绯的意识已经到弥留之际,小脸微皱,眼里都是求恳与委屈的神色,像是要哭的孩子。
她眼角有泪,双唇微动,喃喃地说些什麽。
“……娘,我好痛。”
染血的手掌挣扎着捂上自己的腹部。两息後,她脖颈後仰,终于慢慢地失了力气。
多麽好的姑娘,她就像是一朵莹白的小花,凋落在温热的血泊中。
可惜,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花儿。
顾千城闭上眼睛。
覆水难收。
他从地上捡起染血的刀,将谢雪绯和谢御恒都葬下,然後擦去脸上和肩颈的血迹,推门出院,穿过喧闹欢笑的人群,沿着山道一路出谷。
途中有谢氏族人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问他要去哪里呢?怎麽不见绯儿啊?
顾千城心绪乱得成了粥,根本想不到理由,慌乱间只道是去找个人。
族人们知道他向来沉默寡言,也不觉有异样,笑着说雪天路滑,顾公子要注意安全啊,千万不要叫绯儿担心。
顾千城木然地点头。
族人们沉浸在大雪花灯的热闹气氛中,没工夫多在乎他,便只挥挥手,不再说什麽。
越远离山谷的中心,热闹人声就逐渐隐去。
顾千城低垂着眼睫看路。
他目的已成,本该感到喜悦或者欣慰,可此刻心中却茫然一片,比那大雪覆盖的山峰还要虚无。
即将走出山谷的时候,道旁砖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叫住了他。
谢长乐捧着一只茶壶,正要去摘红梅枝上的雪水煮茶喝,见了他便温声笑道:“咦?这不是我们绯儿妹妹的夫君吗?这麽晚了要去哪里呀?”
顾千城恰好站在一树红梅下,他的脸陷在阴影中。
“随意走走。”
“怎麽啦?是高兴得坐不住了吗?”
谢长乐笑声清脆:“知道你要当爹爹了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可是也不要走得太远啊,过会儿就赶紧回去,好好照顾我们绯儿妹妹。”
话音落下,顾千城的瞳孔霎时紧缩。
谢长乐看不清他的神色,毫无察觉地笑道:“等小外甥出生了,我们都要去喝酒的!”
顾千城站在树下,浑身冰冷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许久後才涩声道:“……好。”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里,加快步伐沿着山道片刻不停地往外走,慌张恐惧得像是在逃命一般。脑中不住嗡鸣,山谷隐约的笑声里仿佛含着尖锐刺耳的哭嚎,凛冽如刀剑般的风雪刺得他眼眶生疼,却涩得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透过细密的雪幕望向道旁的红梅树,恍惚间竟忆起他与谢雪绯初相识那会儿的情景。
他问她:雪分明是白色的,为什麽你叫雪绯?
谢雪绯笑着折了一枝红梅花,花枝摇曳,映在雪地上,莹白的雪竟现出了柔和的绯色。
而後她笑着问他:是不是很漂亮呀?
顾千城恍然明了,轻笑着点头称是。
可是当她的血雾泼溅在雪地里时,那莹白的雪同样变成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