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赌赢了。
视线模糊,意识涣散的时候,她听见灰衣道人在识海里大喊大叫,好像她就要这样死了一样。
“你没什麽把握瞎赌什麽,你要是死了我也没了啊。”
“宋疏意,你别睡啊。”
“吵死了,”她哑着嗓子道,“他不会杀我的。”
“相反,他会一直留着我的命,好吃好喝地供着我,直到阿晚的灵魂回来。”
说完这最後一句话,脑海里那道聒噪的声音便骤然停止,她终于得以寻得片刻宁静,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意识堕入黑暗前,她松开紧握的手掌,有一道黑色气息悄悄地飘了出去,朝着留仙洲的方向而去。
*
拜入青鸾门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天赋出衆,袁谙对她的要求会更高。寻常弟子一日的功课是一页,而她则是一整本咒术秘法。可她生来就是散漫的性子,平生最不喜约束,于是常常从学堂偷跑出来,悄悄地玩。
可是谁曾想她在山下遇见的那位小道长,竟然和她师出同门,并且为人刚正不阿,尤其喜欢多管闲事,特别喜欢抓着她不放。
两人对上,那简直是互相看不顺眼,不出半个时辰,绝对会吵起来。
恩怨起源于宋疏意刚拜入师门的那一天。
那天她被袁谙牵着走入大殿时,师父座下的所有弟子都在,而唯独赵聆缺席,好奇去打听,无人知晓。
闲来无事闲逛时,却发现一身白衣的少年笔直地跪在大殿前,神色颓废。
“魔物何其残忍,竟生吞了许师兄等人,活着回来的只有二师兄和新来的小师妹。”
“二师兄在此处长跪不起,想必也是心里难受。”
叽叽喳喳的闲聊声字字不落地涌入她的耳朵,宋疏意扶着下巴,仔细打量了跪在地上的赵聆,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顽固不化,必定十分难相处,还是早日避开为妙。
可是准备提步离开的时候,她又犹豫了,毕竟这人救了她一命,要不帮帮他?
这样想着,脚已经自己动起来,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
夜晚的风带着深重的寒意,宋疏意披了斗篷尚觉得冷,更何况身着单衣的赵聆。
“若是来劝我回去的,不必了。”
赵聆硬邦邦道。
谁料宋疏意突然弯腰,装满笑意的眼睛就那样对上了赵聆有些怔愣的视线。
“谁说我是来劝你回去的?”
少女的眼里是狡黠的笑意,亮晶晶的,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是你?”赵聆眯起眼睛,寒声道,“你来作甚?”
宋疏意只是笑,温热的气息随着她嘴唇的张合缓缓浸热了二人之间的空气,与她脸上挂着的甜蜜笑容不同,她的语气仿佛一块棱角锋利的千年寒冰,狠狠贯穿了他的心脏。
她说:“二师兄,跪在这里是在做样子吗?若是有闲工夫,不如多杀几只魔物。”
而下一刻,宋疏意便被一道满是寒意的剑气掀到了数里外,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
闲着凑热闹的弟子顿时作鸟兽散。
宋疏意滑落在地,咳出几口血来,但神色丝毫不见一丝悔意,高声道:“我说的本就是对的,是师兄你自己接受不了。”
这让刚要离开的弟子们又倒吸一口凉气,这新来的小师妹,还真是……
赵聆面如寒冰,握着初阳剑的手狠狠往下一沉,剑气四散,初阳剑没入地面。
他闭了闭眼,收剑,转身拂袖离去。
“你说得对。”
这场闹剧最终以江慎衍压着宋疏意对赵聆道歉收场,宋疏意这歉道的不情不愿的,赵聆这谅解也是心不在焉的,江慎衍虽头疼但也没法子,只能草草了结此事。自那以後,赵聆和宋疏意不和的传闻便愈演愈烈,甚至传到民间,教说书先生编成了话本子,一时畅销无数。
宋疏意的天赋实在令人艳羡,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能够在袁谙的手底下过招,比当年的天才江慎衍更为恐怖。可天妒英才,就在门派大比上,宋疏意当衆走火入魔,经脉破裂。天才陨落,一时唏嘘无数。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个人,便是衆人眼中口中温润有礼,完美无瑕的六师兄,林积思。
那碗掺了毒的汤药并没有要了宋疏意的命,而是让她陷入了深度昏迷,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自己的手脚被铁链锁着,身体里一丝灵力都没有。
屋子里的窗户全部被黑布蒙上了,她根本分不清现在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总算能看清一些东西。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前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的摆放习惯和她如出一辙,从桌边移开视线,她眯着眼睛去看别的地方。
书架,床,剑架……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在斜阳峰的住所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