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喜欢是那样卑微,卑微到了尘埃里,纠缠着一身龌龊的泥泞。
“想什麽呢。”
有人在他耳畔吐息,声音温柔得很。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少有的温柔,他几乎溺死在这温柔的海洋中。
“想起什麽了?”
那人抚摸着他的发顶,姿势像是在哄一只猫。
风琉璃。
独孤怜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醋意:“想起一个可恨的人,可惜不记得後来有没有杀了他。”
风琉璃见他一直盯着那巷子看,再听这语气便猜到了八九分。他也没问那个可恨的人是谁,轻描淡写道:“应该没,你总是容易心软。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是真正恶的,多半只是立场和认知不同罢了。”
他第三次来秋颜山市,是在十一年前。那一日是中秋,戚家走水。
他将风琉璃牵出了醉玉楼後,天色已晚。他想起两年前在山市的意难平,便将风琉璃带了去。
那个粉色的摊子已经不在了,狐妖也不知去了哪。他盯着摊子的原址看了很久,转头拉着风琉璃进了那条巷子。
别人有的,他也想要。
他将风琉璃拽到面前,命令他:“吻我。”
风琉璃没动。
他伸手将风琉璃的衣领一扯,用了几分内力。风琉璃手脚戴着缚灵锁,自然轻而易举地被他拉动,从後看倒像是他扑上前。
独孤怜仰着头,一手拽着风琉璃的衣领,一手压着他的後脑,强迫他吻着自己。
他于这方面的知识还是过于匮乏。他不懂得什麽是接吻,他们之间只有嘴唇的触碰。风琉璃全程抿着唇,面上满是抗拒。
他怒,他恨,风琉璃任他生气,对此无动于衷。
最後山市一行草草地收了尾。他们到了客栈,进了这间房,风琉璃往窗边一看,便发现了端倪。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那一日果然是你。”
他用的不是居然,而是果然。
原来他早己知道了。那一日也许有些成分是在做给独孤怜看的,为了告诫他,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逼着我把同样的事情再做一遍,”风琉璃咬牙切齿,“你幼不幼稚?”
独孤怜心痛到无以复加,却无言以对。
他难受得很,搂着风琉璃睡了一夜,对方的身体一直僵着。
……
“下去逛逛好不好?”
有人主动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动作亲昵。
“别不开心了。”
那人腾出的手捏了捏他的半边脸颊。
独孤怜任他牵着下了楼,一直沉默着出了客栈,走到街边时忽然问他道:“你现在为什麽对我这麽好?”不是不喜欢他麽。
风琉璃的答案很是模棱两可:“你乖乖的,我会一直对你好。”他说着,伸手又摸了摸身边人的脑袋。
乖乖的。
可他难道不乖麽?
独孤怜的声音忽然哽咽了。
“我一直很乖……”
你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的命令我从来不敢不听。哪怕是到了独孤殿,你要什麽我就给什麽。
从未有过半分忤逆。
明明是你……我那麽喜欢你,是你不肯喜欢我。
风琉璃,我恨你啊,我恨死你了。是你一次次地骗我,也是你一次次地践踏着我的心。我哪怕堵上全部的勇气,也换不来你的一句喜欢。
我真的丶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听你说一句喜欢……
纵使坠入深渊丶粉骨碎身,能得你那句话也值。我真想听啊,若你能对我说一句喜欢,我宁愿去死。
风琉璃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以前是我没看到。”
他道:“以後我会一直看着。”
语气柔得像春风一抹,刹那间,积雪消融丶逝水倒流。
独孤怜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那狐妖的摊子怎麽不开了?”
“早就不开了,据说是狐妖的心上人来寻她了。那人雕了三百只木狐狸来求她原谅,每只狐狸的眼睛都是用他的鲜血点出的。从山市的那头一直摆到狐妖的摊位,正好三百只,不多也不少。”
那只狐妖的眼睛确是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极浅极淡的黄,像极了干透的血迹。雕狐狸不稀奇,用鲜血点眼倒真算得上是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