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月饼便算作中秋了麽。”风琉璃幽幽地叹。
他忆起十年前的一个中秋,彼时独孤怜第二次登上魔君之位。
彼时风琉璃在榻间靠得慵懒,语气很是讥讽:“值此中秋佳节之际,魔君殿下不与家眷作陪,反倒上我这来了。我好大的面子啊。”
独孤怜坐在床榻的另一侧,靠近他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似的。
他冷眼看着,心底里默默嘲笑着。
确认了他不会反抗後,独孤怜一把拥住他,声音闷在布料中:“可是,我唯一想陪的家眷就在这。”
他当时鄙夷得很,心想你不会说情话就不要说。
却听独孤怜道:“我的亲人都死了。”
风琉璃不为所动,心想你亲人死就死罢,我的亲人也死光了,大部分还是我亲手杀的。
独孤怜道:“我自小没有朋友,九百年来没人喜欢我。”
风琉璃依旧不为所动,心想你这性子活该没人喜欢。想令他同情?再等九百年也不一定能等到。
独孤怜见他没抗拒,将他拥得更紧了,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只有你了。”
风琉璃对此早也麻木了,他只觉得很是烦躁,冷声问:“为何是我?”
他想不通自己有什麽可让这人念念不忘的,是喜欢被他羞辱呢,还是喜欢被他打呢。
独孤怜道:“你愿意理我。”
独孤怜道:“从来没人同我这麽近过,也没从来没人会理我这麽长时间。”
独孤怜道:“从前忤逆你是我不对,那时我还不知道。。。。。。”不知道我对你喜欢成这样。总是失去了,才意识到珍贵。
风琉璃没来由地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笑话,说是若有一个极度缺爱的人,你走上去哪怕扇他一耳光,也会使他当场爱上你。
当时听着当作笑谈,谁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还叫他碰上了。
“陪我过中秋。”独孤怜拉过他的手,使二人的拇指与食指比作一个圆。“看,我们两个人,就团圆了。”
而後。。。。。。而後的事情,他也不记得了。
这就是一件琐事,零碎在记忆里。八年前他一笑了之,八年後他却很难不起波澜。毕竟八年的分别与念想,岂是轻易能化解的。
——看,我们两个人,就团圆了。
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表白,却使他心头一空。
那人分明年长他近千年,却总给他一种小孩的错觉。
花蕊铺在地面上,薄薄一层;阳光铺在花蕊上,朦朦胧胧。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比作一个半圆。
独孤怜道:“你别岔开话题。”
他直起身,指着花蕊道:“你既说阳光晒它不干,那便也说说,如何能把它弄干?”
风琉璃手指触到地面:“将其中的水分引出来便好。”
他随手掐了个诀,那些花蕊便无声地干瘪下去,下方的泥土则潮湿了一大片。
独孤怜将信将疑地伸指去碰,触感干燥得有些酥脆。他轻轻一捏,那干瘪的蕊便化作了粉末于指间流下。
与旁的粉末不同,它们全都散在风中,没有任何一星停在他指尖。最终它们落在最近的一棵桃树前,一头扎进了树根。
恰如落叶归根。
蟠桃花生有灵气,所在之地被认为是仙人居所的象征。它们生在脱离俗世之地,却没筑下脱离俗世之情。落叶归根丶落叶归根,怎样的仙物,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这句凡人之说。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却又是另一种程度的悯。另有句凡人之说,称作春泥护花。它们将自己的躯体转化为予後人的价值,于是一树蟠桃的传承永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