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沉默而顺从地跟随着他。
及膝深的溪水冰冷刺骨,加大的雨势助长着溪水汹涌的气焰。早见牵着风间琉璃跋涉过河,奔腾的河水中他们脆弱地得像两叶舟,随时会被裹挟而去。但早见每一步都迈的坚定,破开河水直抵目的地。
“大哥哥走了之後,你回来了。我知道你应该很难过,但我心底却是窃喜。”
早见牵着他穿过倒塌的建筑群。
被暴雨惊醒的鸦群嘎嘎作响低飞过境,打量着难得的两位来客。
“我想终于你只能看着我了。”
“我想趁这个机会,把你的目光从大哥哥身上移开。我费尽心思逗你开心,陪你学歌舞伎,看着你的笑颜我也变得开心起来。渐渐的我不再执着于大哥哥,我只想你一天高高兴兴的,我就感到莫大的快乐充盈我心,像神社的八重樱缀了一树的粉色。”
“所以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早见轻声说。
他们的和服曳过长草,落入青石板地。
憨态可掬的地藏像头顶聚着小小的水洼。没有孩童为它采荷叶遮风挡雨,十年光影就磨的它面容消退。朱红的鸟居斑驳,翻着木屑。
“明明最开始只是羡慕你对大哥哥的用心罢了,所以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你的注视,怎料最後却成为了习惯。所以有时我想,就这样,我和你一辈子都呆这里就好。”
早见牵着风间走进去,霎时风雨声被拦在了朱红的鸟居後,天色清明不再下雨,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早见接过风间手中的伞合拢束好靠在鸟居的柱子上,牵上他的手带他走向铺向神社的台阶。两个人的手都湿漉漉的,握在一起很不舒服,但没有人想要放手。水汽很快被蒸发到空中,干燥的触感碰在一起,让人下意识地握紧。
“那天你带我去地下室,我以为我终于有资格接触你和大哥哥独有的秘密了。黑暗中你俯下身来,我却慌张地推开你。我那时候心里纠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装模作样内心挣扎了几个月,最终认定自己也是喜欢你的,所以应该回应你。”
“于是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半夜爬起来,就着月色郑重地描绘扇面,心里有些羞耻却又甜蜜地写下‘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这样酸腐的话来,然後找到同样躲我躲了三个多月的你,把扇子塞进你怀里。”
“现在想想还得感谢你那三个月放过了我,否则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不知何处的孤魂野鬼了。”
早见说话的神色淡淡,紧握的手却加大了力度,像是害怕对方突然消失不见。
他身上的水汽被蒸发出去,长发蓬松地散落腰际,背脊挺直,和服上金丝线勾勒的图案隐隐发亮。风间就这样看着他。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
“明明我也认识了你那麽久,明明是我让你看到了流星雨,明明是我陪着你学歌舞伎,明明是我一直陪着你。可是为什麽?”
早见贤治牵着风间琉璃走进庭院,八重樱开了一簇又一簇,柔软的樱花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落进廊道茶盏中的月色,牵动一摊月。
“可是为什麽啊?”
一直冷静的早见贤治忽然细微地颤抖起来,他停住脚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杂草扫过脚踝,却毫不在意。他转过身望着风间琉璃,声音微颤,轻的像落入茶盏的樱花。他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眼角泛红,眸子里氤氲着水光,脆弱如琉璃碎了一地,扎的风间琉璃心中生疼。
“为什麽,大哥哥回来了你都能清醒着笑着欢迎他,而却想第一个杀了我啊?”
我一直在想,当年对你的那点悸动,究竟是真的来自心脏的炽热跳动,是长久陪伴下暗生的情愫,还是说那只是年少时,对爱情这种东西下意识的,甚至是刻意的向往期待。
于是你轻轻一个吻,那一点点原本微不足道的喜欢就在我心间盛放出了巨大的欢喜,刻意充盈着胸腔,是装萤火虫的罐子里换上了星星,是山间清晨云雾刚散时的万千鸟鸣,是初春打苞的老树转眼间就缀了满树樱。
那是我在爱你吗?
我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你当时吻我,是真的爱我,还是想像对那些漂亮女孩一样,让我幸福又痛苦地死在你怀里,成为你的第一个漂亮人偶。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你走之後,我痛苦了很多年,直到现在,这份痛苦也未曾衰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