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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喜欢他?”
穿着白色小洋裙的女孩躺在床上,额间因疼痛渗出滴滴汗珠,表情却没什麽变化,像是根本感受不到钻心的痛感。
早见从她的膝盖骨里夹出金属碎片,闻言漫不经心地轻轻嗯了一声。他一手清洗创口消毒,一手轻轻覆盖住女孩受伤的膝盖。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最後只留下了浅浅一层伤痕。早见装模作样地用绷带把她的膝盖包扎起来,起身把带血的棉球绷带塞进垃圾袋里。
“难以想象您喜欢人的样子。”
零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听得出一丝隐隐的感慨。
早见擡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对她的感慨不置可否。
“休息会儿吧,小姑娘。别总对自己那麽严苛。你出事了我可是会遭殃的。”
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零陷入了沉睡。早见走出门,对上着急等待结果的几人。他交待了一下零的伤情,把路明非推进去照顾她,然後自己大步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高天原在第二夜热闹起来。
早见贤治被老板娘赶出去表演,只留下路明非陪着源稚女化妆。
源稚生刚摘下帽子,就看见了穿着黑色长袍抱剑靠在角落的早见。他原以为自己的僞装足够天衣无缝,实际上却一直被人紧紧锁定。
他跟上早见的背影去往了夏月间。
一路上早见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为他带路,直到他走进夏月间,清冷的青年就要拉上木门时,忽然擡眸问了句。
“如果有选择,你是要做大家长,还是做大哥哥?”
源稚生对上那双泛着淡金色的棕眸一时忘了言语。早见也没等他回答,望了一会儿就关上了门,脚步声响了几声,停在了不远处。
如果有选择吗?
大厅里的女人们在狂欢,蛇歧八家的人守在雨中沉默,凯撒和楚子航还在台上唱着秋天般的歌曲。电梯口的源稚女在路明非的陪伴下收拾好情绪,准备与哥哥见面。
早见突然擡头看向西边的海面,一双黄金瞳发亮滚烫。
刺耳的警报声在下一刻响起,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东京,而真正的海啸已然抵达。
早见面色一凝。他竭力从刺耳的警报声中分辨出零的处境和源稚女的所在,快步朝楼下走去。
源稚女和路明非只感受到身旁泛着血腥气的海水蓦地消退,如退潮一般很快只剩下脚下一层水渍。一支修长有力的手臂揽过稚女的腰。腰侧那道长长的伤口很快消失不见,像是错觉。依次消灭的灯光把世界留给黑暗,源稚女对可预见的未来感到恐惧,颤抖着握紧早见的手。
“去找稚生吗?”
虽是问句,他已背起稚女带着路明非朝楼上跑去,身後的海水紧追不舍,汹涌如猛兽。
又一个拐角处,他猛地停下脚步,身後的海水拍打在不存在的透明避障上,掀起白色的浪花,困在角落蠢蠢欲动。
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流动的一层水,摇晃着明灭的光。
早见沉默地把稚女放到路明非背上。
“等我。”
他俯身亲吻稚女,落下的尾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像是自己也不确信话的真实。他朝路明非点头致意,随即抽身,任由汹涌澎湃的海水将二人裹挟而上。
而海洋与水的君王抽出腰间的长刀,层层黑色剥落,露出妖异苍白的剑身。他分开脚步,面朝长长的走廊,双手握着手中的长剑,沉缓而有力地钉在了地上。
不可见的波纹就此散开,瞬间汹涌的水流停顿一瞬。它们在将城市吞噬前停下脚步,像是被人一刀截断强行转头,而後更加狂暴起来,如不可控的猛兽朝来时的方向奔袭而去。状似不可控,却精准地避开了四散逃逸的人群,将藏匿在水流中的尸守狠狠拍在墙上,或从半空中抛下。走丢的孩子看着眼前被水流卷走的怪物忘记了哭泣,驾车逃离城市的人身边的浪潮反而在被他们追赶,牛郎店的老板娘望着退却的海潮内心默念感谢同事的大恩大德。
最後的最後,在海边互相撞击的海流掀起了逼天巨浪,裹挟其中的死侍被巨大的压力撕碎碾压。早见擡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在心底轻轻感叹道。
应该在海底就吃掉你的,哥哥。
一圈圈波纹随着落地的剑尖抖开如扇面,明灭的光彻底消失,屋外飘摇的风雨就此停歇。陷入沉默的世界,只馀走廊尽头传来的木屐声。
早见擡眸望向神官模样的两位女子,表情不见悲喜。她们白色的礼服上分别绘着金色的太阳和月亮,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出来。那两张近乎一样的标致脸蛋上,亮着古老的黄金瞳,平静中令人生发出莫名的恐惧。空荡荡的礼服内只馀残缺的骨架。她们从海底的高天原沉睡醒来,来寻找将她们埋葬之人。
早见闭上眼吐出一口气,轻轻道。
”好久不见,天照,月读。”
下一刻,三柄刀剑狠狠撞击在一起,将逼仄的空间照亮。
——
“醒醒啦,醒醒啦。”
男孩稚气未脱的声音响在耳畔。
一滴雨水打得他睫毛微颤,继而密密麻麻的雨滴落下来,不重的力度却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似乎不满意他的沉默,男孩使劲摇了摇他,语气不满道。
“别在这里倒下啊,我的女孩还等着你去救呢。”男孩像是想了想,又趴下来,凑到他耳边蛊惑到,“还有你中意的男孩呢。”
我的,男孩?
啊,他想起来了。
他把他中意的男孩交给了路明非,在勉强对付完天照和月读後,他在尼伯龙根里遇上了阻止他离开的白王。稚女一定被带去圣骸那里了,他的身体是最好的寄生体。
而他自己呢?
我又被杀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