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的茶香依旧迷人,齐老将军年事已高,宣和帝体恤,让人给他端了椅子,上了热茶,可他捧着茶盏没说几句,就已经坚持不住,但还是稳稳的将茶盏放好,不敢在天子面前失仪。
“陛下,臣老了,话多,但句句是实。”
“松青这孩子,是老臣和袁似一路带起来的,最是重情。”
“您先前已经让那人乱来了一回,这次还要纵着他吗?”
他微微抬眼,看着一直盯着案前的宣和帝,那上面有他刚捧来的证物:一枚平安结、一条金鱼笼、几封许氏与家人来往的信件、所有关联此事的证人证词,边关将士的联合陈情书……
那道明黄身影,淡淡扫过案前的东西,最终定格在那条金鱼笼上,捏起红绳,放在指尖轻轻拨弄。
很小巧的一个吊坠,里头的那两个木头小人,雕得也很精致,看着是费了不少心思。
拨弄了一会,宣和帝就把金鱼笼扔了回去,目光也同时掠过陈情书。
殿内安静,落针可闻,不过却在这时周边空气陡然沉了沉。
“依老将军所言,北衙没了他李松青,就运转不起来了?”
齐老将军听后就要下跪,却被宣和帝抬手止住。
但齐老将军不敢放肆,当即坐在位上抱拳行礼。
“陛下明鉴,臣绝非此意,李松青……”
“他是你和袁似一手带起来的,他那点血性,朕如何不知?”
“可这血性若是没规矩收着,就成了戾气!”
听了这话,齐老将军抱拳的手紧了紧,脑子转了又转,斟酌着低声找补,“陛下说的是,老臣也是怕他被戾气冲昏了头,这才斗胆进言。”
“这孩子不仅重情,还实诚,想的也很简单。”
“他如今犹如困兽,不是怕别的,是怕护不住想护的人。”
“护不住?”
宣和帝忽然轻笑一声,手又捏起那枚平安结把玩,“他守得住酉阳的城门,守得住边关胡人的铁蹄,还怕守不住自己的家?”
“他这次把动静闹得这样大,是觉得朕给他的东西还不够?还想借着这波声浪向朕讨些什么?”
“还是他想借机诉苦,说朕给他的权利,连这点事都镇不住?”
这些话太锐利,齐老将军心头一紧,忙道:“陛下明察,李松青绝非此意。”
声音带着急,但人还是稳着的,还特意把腰杆子挺了挺。
“他封侯不过几月,能在北衙立住脚,靠的正是陛下的龙恩。”
“老臣也一直提醒着他,要念着陛下的拔擢之恩,不可恃宠而骄。”
“只是……”
说到这,齐老将军苍老的面容微微抬了抬,话中有话,“只是,这许氏对他而言,非同一般。”
他的声音不由得沉了沉,“当年他在南诏九死一生,又在漠北死里逃生,怀里揣着的,就是这女子编的平安结。”
“酉阳城破时,为了给那女子杀出一条生路,他当时不惜以命相搏,提着刀冲向敌阵,嘴里喊的正是让她快走!”
“漠北那一战,他胸口藏着的那枚平安香囊,也是许氏留下的,替他生生挡了最致命的一击。”
“这孩子的命,早就与这许氏缠在一起了。”
说到这,齐老将军抬眼,目光撞向宣和帝,“陛下可知,您手里的这枚平安结,也是许氏在短短一年内,编好的三千结中的一枚!”
“既是郎有情妾有意,陛下为何不成人之美?”
“想来陛下当初提拔他,信任他,重用他,也是看中他的性子,知道他骨头硬,不轻易折服。”
“可这骨头再硬的人,也会有软肋,这许氏,便是他的软肋。”
“若是让他觉得自己要护的人护不住,把这底线斩断,老臣是怕,他这口硬气泄了,那股劲儿也没了,牵制住他的线若是就这样断了,到时陛下的这盘棋没了棋子,怕是下不成,而这边关的雪,可能也压不住人心了。”
齐老将军枯瘦的手收回,眼中看向案上的陈情书。
“老臣此次觐见,不单单是为了他。”
“这陈情书上的绝大多数名字,都是李松青一手带出来,跟着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他们捧他,也并不是只捧他这个人,是捧陛下的恩德,是信立下军功就能换安稳这个理儿。”
“将士们在外征战奋勇杀敌,心里想的就是能护住自己的家人,能保家卫国,若是这理儿碎了……”
“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