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除了你,没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
四年前他未能帮上忙而悔恨至今,夜不能寐。如今有机会弥补,他绝不放手。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恶水湍流,他也要闯上一闯,拼却这一身血肉,护她平安。
他道:“你说走就走,连命都不要时,可有想过,我也想你好好活着,喜乐康健。”
“你……”看到他眼中果断决绝,林桑晚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哭了好一会,她在他的低喃声里,沉沉地睡着了,这四年来,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後来,她迷迷糊糊听到他不断呢喃,“阿晚啊。”
“阿晚。”
……
在一声声阿晚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祖父丶有爹爹丶有阿娘,有二叔……他们朝她笑着。
破晓时分,曦光冉起,一阵清风拂过窗外的竹林,竹叶抖动,叶上的滚滚露珠骤然跌落草间,倏忽不见。
林桑晚睁开眼睛,揉了揉晕乎乎的脑子,才看清床顶。
不是在谢家。她陡然坐起,看向四周,想起昨夜的画面,脸登时红了。
她急忙地穿上衣服和鞋子,整理好仪容,正想悄悄溜走时,房门打开,只见沈辞手里拿着一套鹅黄色衫裙,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
“早啊。”林桑晚脸上故作轻松的笑道。
真是太丢人了,昨夜怎麽就在他面前哭了起来呢。
“先沐浴再用早膳,还是先用早膳再沐浴?”沈辞将干净的衣裙递给她,道:“热水已经备好,你身上这身衣服,昨夜。。。。。。”
为了不让他说下去,林桑晚迅速夺过他手中的衣裳,镇定道:“先沐浴。”
“嗯。”沈辞擡了擡手,片刻後两个粗使婆子提了水进来,准备好後退了出去。
沈辞住的厢房不大,但也不小,东侧里屋便是专门沐浴用的隔间。林桑晚拉起帘子正要进去,感觉背後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转头调戏道:“沈大人不走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想看我洗澡?还是想和我一起洗澡?”
除了刚醒来那刻觉得有些丢人外,现下她又觉得没什麽了,反正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就差最後一步。
倒是沈辞脸皮薄,以往她稍微调戏下,他会说:“不知羞耻。”
看他现在这副清冷出尘的模样,林桑晚总觉得怪怪的,他既不教你礼义廉耻,同你争辩,也不加入你,而是目光幽幽地望着你。
不等他回答,林桑晚放下帘子,走了进去。
沈辞艰难地在书桌边坐下,翻看这半月来的账目。隔着布帘,他有些心猿意马,手上的笔一动不动。
见外头静悄悄的,林桑晚问:“襄县现下情形怎麽样了?”
沈辞缓缓道:“襄县水患已有数月,後来又闹饥荒,如今疫病严重,城中只剩六停人。”
林桑晚惊讶问道,“总共十停人,剩下六停人?”
“嗯。”沈辞继续说道:“若是内嘉辰王不能在七天内将药草运到襄县,只怕会变成一座空城。”
林桑晚将脸埋在水里,然後擡头道:“这个疫病这麽难治吗?”
“嗯,会传染。”沈辞听着水声,合眼养神。
沉吟片刻,林桑晚淡淡道:“若无突发情况,七天时间够了。”
就怕有突发情况。
“若是七天内不能到呢?能从其他地方借调吗?”
“来之前,我将白鹿州的各郡都调了一遍,目前只能去其他州调。”沈辞背靠在圈椅上,带着些倦懒。
“离白鹿州最近的便是宁州,你下调令了吗?”
“嗯。”沈辞淡淡道:“暂时能坚持一个月。但按照以前情形,襄县要封城封个半年。至于花阳郡的粮,在水患发生之前,我便着人留了一手,至少一月内不会挨饿。只是调查赈灾粮一案,目前只能看严啓天了。”
“哗啦”一声,林桑晚从水里站起身,沈辞的眼睛也倏然睁开,深深一吸,才发现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新鲜皂荚香,他忍不住多吸了一口,带着她的味道。
林桑晚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自顾自地搽拭身体,穿好衣服,毛巾盖在头上,拉了帘子走出来。见沈辞眼周的黑圈,安抚道:“他们偷了粮,要麽卖给粮商,要麽先屯着,等风头过後再出手。但粮食这个东西,囤久了会发霉长蛀虫,他们也囤不久。我已经下令,各州暗桩盯紧粮商和官府动向,一旦有消息就即刻来报,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赈灾粮。”
“嗯。”沈辞起身,走到她身前,拿过她手中的毛巾,轻柔的给她拢干。
两人站在窗前,清风拂过她的湿发,也几缕碎发迎风落在他脸上,勾起了又湿又热的痒意。
门外传来急速的敲门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沈首辅,灾民暴动了。”
何敬如今已有五十多的高龄,早已侄仕两年有馀。若非原先知县被严啓天斩了,他根本不会被拉回来顶替。如今这世道,谁当谁倒霉,可他偏偏又拒绝不了,这可是他守了二十多年的襄县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