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有好多年没碰过春联了,上次凑热闹还是七姐张罗的,春联也是七姐选的,她跟着贴就行了。
这一年的除岁,她本没打算凑热闹的,可无论是从前相熟的同门,还是曲不询,又或者章清昱,都热热闹闹、和乐融融地准备过年,她想了又想,终归还是随大流。
十年漂泊后,这是她第一个回蓬山度过的除岁。
“这对春联有什么不好么?”她反问陈献,“春回人间,再好不过。”
陈献挠挠头。
他有个少见的优点,当别人强调什么东西好的时候,他不会追着扫兴,反倒点点头,“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沈如晚抿着唇,很轻地叹了一声。她若不贴这一对,又能贴什么?
阖家欢乐?对她来说像个笑话。财源广进?她又不在乎。
贴一对春回大地的对联,总算应个景吧。
沈如晚拇指拂过春联的边缘,不留一点缝隙,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陈南献犹自站在门前看春联。
对联就是那俗气寻常的两句,他还想看一眼横批——不会真是什么“春回大地”吧?
可触目,他又愣住。
那朱红的纸上清疏地写着四个字:岁岁年年。
他一向呆头呆脑,可不知怎么的,望见这横批,却好似灵光开悟一般,后知后觉地想:
多年漂泊天涯,再重回蓬山,花也相似、人也相似,可回首往事都远去,对于沈前辈和师父来说,应当是流年飞渡、怅然若失的吧?
所以岁岁年年,浮生若梦。
“愣在这里做什么?”沈如晚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指间拈着一个薄薄的红包,递给陈献,“拿着吧。“
“啊?”陈献意料不及,“这是给我的?”
沈如晚随手把红包塞进他手里,神色淡淡的,不是很耐烦地瞥他一眼,“过年不是要给红包吗?“
可是陈献没想到沈前辈会给他红包,说老实话,以他现在的年纪,已经不是过年期间随便出门遇到一个亲近的师长就能收到红包的了。
“我都快二十岁了。”他握着红包,挠挠头,有点难为情,“红包都是小孩子才领的。”
沈如晚一横眉,“叫你收着就收着!“
陈献赶紧把红包塞进兜里。
“那我可比瑶光运气好,她不来蓬山,收不到红包了。”他笑嘻嘻地说。
楚瑶光是蜀岭楚氏的大小姐,有她的责任在,先前为了找妹妹才离开家,如今一年到尾,总不能连家也不回。
自然,除岁前后是不可能在蓬山见到楚瑶光的。
倒是陈献在陈家只是旁支,家里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孩子,他都能做出离家出走的事了,这次留在蓬山过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沈如晚挑眉,“她也有,你给她捎带过去。”
陈献一愣,“啊?“
沈如晚意味莫名地瞥他一眼,“反正你总归是要去的,带上一个红包也不费事。”
陈献忽然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到了晚间,萧萧疏雨洗去山岚,屋内也已挤得满满当当。
“沈姐姐,你要来点桂魄饮吗?”章清昱隔着半个堂屋,提高音量问,“我从百味塔拿了两坛过来——”
沈如晚和曲不询并肩站在窗前。她也隔着人群,朝章清昱摆了摆手。
章清昱点点头,提着两坛桂魄饮朝另一边走去,靳师姐朝她招招手,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一人提着一坛桂魄饮往前面去了。
陈献猛地从人群里窜出来,冲到沈如晚和曲不询面前,手里还捧着一面镜子,“快!师父,沈前辈,马上就要来了!“
沈如晚和曲不询皱着眉望他。
“什么马上要来了?”曲不询问。
话音未落,眼前那面镜子突然亮了起来,一阵如水的波澜后,镜中映照的不是曲不询和沈如晚的脸,反倒是应当在千里之外的楚瑶光。
“沈姐姐,曲前辈,过年好。”楚瑶光在镜中落落大方地说,“这镜子是从子母连心镯演变而来的,能隔千里相见如在咫尺之间,我不能去蓬山,就让陈献带着子镜,给你们拜个年。”
这样新奇的法器,先前好似从未听说过,沈如晚把玩着那面镜子,直到听楚瑶光说这面镜子与子母连心镯有关,忽而挑眉,“这是童照辛做的?”
当初楚瑶光在l临邬城便展示过一对子母连心镯,说那是童照辛的手笔,如今又说这对镜子由子母连心镯演变而来,那炼器师的身·份便也不言自明了。
楚瑶光在那头只是温温柔柔抿着唇笑,就是不作答。
沈如晚心里有数了,这确实是童照辛的手笔。
她厌屋及乌,很没意思地将那面镜子随手塞还给陈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