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月一人,又一贯用的少,膳食便也简单。
尤其晚膳,多来是汤饼,豆腐脑,并三两样点心,和一些小蒸菜。
今个她心情不错,午后歇晌起来便吩咐司膳给她添两道佐酒的菜,还特意搬出了四神温酒器。
是故如今案上除了她平素常用的膳食,还多了牛肉羹,白玉蹄花,叉烧鹿里脊和一壶特制的果酒。
她调着温酒器的火焰,嗅过果酒的清香,盛了碗蹄花汤慢慢用着。
“这便对了,要喝酒得先垫肚子,方才舒坦!”
阿灿捧着卷宗,瞧小姑娘老实地跽坐案前,遂递了个眼神给侍膳的宫女,让赶紧再添块糖糕,再给斟酒。
“拿过来,朕先看了,否则心头巴巴堵着一桩事,吃不痛快。”
她将汤喝完,也没挪地方,就洗了把手,接过来阅。
阿灿奉过,摸了摸酒壶,摇头示意宫人先不斟,只将牛肉羹划了一块,又添来半碗汤饼推在案前。
从年前回来至今近二十余日,也就这日瞧着人欢畅了些,还主动添膳加饭。
阿灿恨不得一股脑都喂下,让少主结结实实长出一身肉。
却闻“哗啦”
一声,整册卷宗都被掷在席上,少女腾地站起身,一脚踢过,转去了内室。
卷宗上写:经天子意,即正月十七至四月底,百官早朝在丞相府“百官朝会殿”
举行,丞相领尚书台、共九卿逢五逢十于宣室殿向帝陈词复议。
是她的意思没错。
是她自己提出的。
可是,可是……
他何至于这般急促!
这晚少年女帝在自己寝殿中,砸了卷宗,后来又砸了那个价值连城的四神温酒器。
阿灿捧来膳食劝她用下,一碗汤饼,两块点心,她一声不吭地吃完,一声不吭上了卧榻。
没让落帘帐,她一瞬不瞬盯着地上那盏四神温酒器,不知过了多久合眼睡着了。
动静是后半夜闹出来的。
她睡得模模糊糊,又开始做除夕午后的那个梦,做得大汗淋漓,脾胃绞痛,出声要水喝,守夜的是陆青,捧来一盏温水喂她。
她喝完,还没躺下去,胃里一阵翻涌,刚饮下去的水就“哇”
地一声吐出来,还没回神,前头用的一点膳食也尽数吐干净了。
面色苍白,两眼涣散。
陆青吓了一大跳,问她哪里不适,少女伏在榻上,怏怏喘息,半点反应全无。
阿灿闻讯过来,也得不到她一句话,手足无措只得传太医。
太医署上值的太医都赶过了过来,这日齐若明不在任上,是他的徒弟按着以往的病例给出建议探病配药。
但太医监搭脉下来,脉象除了浮荡些,并无大碍,不似旧疾发作。
数人在一旁商榷用药,最后开出了一剂安神汤。
因她不言不语,望闻问切说中少了“问”
这一项,又是给天子侍疾,太医监没多时便两颊滚汗,思来想去宫中还有一位能主事的主子。
便是长乐宫中的太后,天子嫡母。
女帝奉母至孝,太后的话总愿意听的。
陈婉得讯,披衣而来,无人看见她鹤裘广袖下两手如何生汗战栗。
然还未容她开口,只迈入了寝殿,就闻一声“滚”
!
气息是弱的,声音也不大,但口齿也清晰。
女帝身边还围着一圈人,贴身的姑姑,就近的太医令,自也无人觉得这话是对丈地外的太后说的。
只当是对臣奴生怒,遂呼啦跪了一地。
陈婉怔怔站在一处,硬着头皮上前,便又闻一声“滚”
。
“陛下气瘀致脾胃不爽,积食难消,故而生吐,用盏安神汤便无大碍。”
太医监闻人出声,便知神识清醒,也不管是不是骂得自己,只将一颗心落回肚里,道是不必这般多人都围着,反阻了空气流畅,且让陛下静心即可。
如此诸人退下,只留了阿灿在廊上守夜,太医令在偏殿值守。
未料到,陈婉也未走,同阿灿一道守着。
她说得直白,有点想荣嘉长公主了,这样守一守心里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