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岁除夕渭河桥上得她一截衣袍止血;到任她御前文书三月有余,见她或巧笑盼兮,或夙兴夜寐;再到去岁一夜,得她新春伊始一抹极艳的笑,还有对他母亲的问候;一直到如今,看她开闻鹤堂,未央宫诛杀逆臣,他藏于心中多年的情意,愈发滋长浓烈。
这世间女子万紫千红,无一人似她明艳光华。
“不必了,你有时间多陪陪你阿母吧。”
苏彦寻他目光,许是因为想到温九,神色有些凝重,“你阿母一人,多来孤独。”
“眼下便是,这些时日都不曾见她了,且早些回去!”
苏彦扫过案桌卷宗,眉眼中多出一分欣慰,换了笑颜道,“前头叔父不在朝中,你做的很好。
内史一职掌管京师治安,乃要职,慢慢来。”
“叔父——”
少年还欲开口说话,黄门便领着一位妇人过来了。
不是旁人,正是其母温似咏。
叔侄二人闻声,皆出来迎她。
“阿母!”
“长嫂!”
温似咏痛失胞妹,自责不已,人愈发枯寂。
这会见了苏彦,不由想起若是当初能将其嫁与他处,乃天差地别的结果。
偏郎无情,妾无意,她也知晓怨不得旁人,然心中总是堵得慌。
多来还是掺杂着苏斐之故,若他还在,今日她何至于连个排遣苦处的人都没有;若他还在,兴许能给小九指条明路,能做个两分主……
温似咏五味杂陈,目光凝在苏彦身上,直将他看得低下眉眼,方压住一口气,对着苏瑜道,“距离府邸也就五六里路,还非要阿母来接你吗?”
说着,她从侍女手中接过披风,将苏彦的那件解下,给苏瑜披上自个的,“夜中风寒,三弟照顾好自己。”
她递还披风。
“多谢长嫂!”
苏彦恭敬接过。
“我带了些膳食,用过再回吧。”
温似咏到底心疼儿子,便是即刻回去也是要花费时辰的。
“听阿母的话,用完便回府去。”
苏彦拍了拍苏瑜臂膀,同长嫂作揖告辞,回去自个寝阁。
苏瑜张了张口,原要留下苏彦一道用,又恐母亲没有多备膳,彼此难看,便也不曾多言,只颔首送别尊长。
然回来屋中,合卷理桌,看摆上案来的膳食,分明是两个人的膳。
“阿母,您也未用?”
少年小心翼翼道。
妇人盛来汤饼放在他案前,“阿母用过了。”
“那、我去请叔父吧,他还不曾用膳。”
苏瑜露出两分欢色。
妇人眸光投来,手中玉箸夹着一块菜肴顿了片刻,在他碟中放下,“食不言寝不语,是把规矩都忘了吗?”
苏瑜低首示歉,默声用膳。
只是这顿膳并非一直沉默,快用完时,大长秋阿灿过来了,向母子二人见礼后笑道,“陛下闻苏内史尚留官署,夫人亦送膳而来,遂特让微臣过来添膳。”
说着,示意宫人将膳食奉上。
“臣谢陛下。”
苏瑜眼神灿亮。
“还有呢!”
阿灿看着一药盒道,“这是陛下让方太医特地为内史配置的膏药,对您左臂止疼有益,内里附有方子。”
“臣谢陛下隆恩。”
苏瑜喜不自胜,跪首谢恩。
是今岁正月初一,江见月从椒房殿出来,雪天路滑,差点绊倒。
他在她身侧扶了一把,奈何她跌下的幅度有些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臂弯上,他忍不住嘶了声。
如此让她知晓,前岁除夕受伤后落下的疾患,左手施不得力,遇寒生痛,不得根治。
她已经给他传了太医令,也嘱咐太医令定是看顾他的左手,不想竟还花了这样的心思。
这日回去后,苏瑜将药和方子都仔细安放在紫檀木的六方盒中,里头最底下,还有一截布袍。
带着他残留的血迹,和已经消散无几的鸡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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