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偶遇过郑玉成,只不过,出门的次数多了,还是会碰到其他认识的人。
有一次,陈文港跟霍念生去吃早茶,他们刚到大厅,就遇到一家三口走过来。
那夫妻俩过来跟霍念生打招呼,他们还带了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管霍念生喊堂叔。
陈文港站在霍念生身后,对方一开始都没发现他。
每次出门的时候,陈文港会戴严帽子和口罩,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霍念生身量高大,阻隔了双方的目光。那一家人中,男主人穿着休闲西装,有着成功人士的神态,他大概刚度过假,皮肤颜色晒成了古铜。他跟霍念生说了两句话,他的儿子指着陈文港好奇地叫起来。
男主人很快呵止了儿子。
他自我介绍叫霍振飞,是霍念生的堂哥,然后不动声色跟陈文港握了手。
两边都提前定了座位,所以还是分开就坐,但霍振飞主动跑到堂弟这桌来。
陈文港听出他们有正事要讨论,内容倒不是特别机密,霍念生点了单,他们边吃边说起了董事会的换届选举,讨论了将要推上去的人选,和两个子公司的核心板块业务改革。
陈文港眼观鼻鼻观心,到最后霍振飞才又转向他:“你现在和霍念生住一起?”
陈文港不确定该给他什么答案,他筷子在空中停了半拍。
霍念生代为回答,态度漫不经心:“是啊,怎么了?”
霍振飞向陈文港点点头:“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一直知道你的情况的。”
他们在室内就餐的时候,自然不便再戴口罩和帽子,霍振飞借此看清了陈文港的脸。
他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十分客气地说:“念生为你操了不少心,我要不是工作忙,有机会本来还想探望你一下。”
陈文港迟疑地说了声谢谢。
似乎为了打消陈文港的疑虑,霍振飞像突然想到似的,立刻又解释,因为自己这个做堂哥的和霍念生关系亲近,才知道他的存在,至于霍家其他人,其实都没有那么清楚。
陈文港看得出来,霍念生对他的确有一定的信任基础。
霍念生会适时插科打诨,但至少没直接否定对方的话。
这顿早茶吃下来,陈文港一直在察言观色。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宁可对霍振飞报以过分的警惕。对方表现得并不坏,彬彬有礼,但他这种人,显然是那种典型的老江湖,讲三分,留七分,绕来绕去,从来不肯轻易说明白。
你听他讲话,神经不能放松下来,总要自己猜他有哪些言外之意。
霍振飞对于陈文港,没有表现出厌恶,不屑,或者任何责备的意思。
他的措辞也尽量诚恳,但他的意思是清楚的,他提醒说,以陈文港的身份和经历,他像现在这样留在霍念生身边,跟他出双入对,招致别人闲话和非议是无可避免的结果。
尤其是狗仔啊记者啊,说难听点,怕会像嗅到腥味的苍蝇成群结队来凑热闹。
霍念生听完只是嗤笑一下:“什么叫狗仔,你头一天知道啊?”
霍振飞说:“此一时彼一时。你也不能永远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霍念生笑道:“什么别人?哪些别人?”
霍振飞佯怒,他又扯了一阵,适可而止地打住话头,回去老婆孩子那一桌吃早茶了。
霍振飞走了以后,陈文港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他调侃:“他想劝我识点趣,自己走人?”
霍念生笑了:“你怎么听出来这层意思?”
陈文港垂着眼,筷尖抵着碟子。碟子里剩着一些骨头,他蹙起眉,索性把筷子放在旁边。
霍念生桃花眼乜着他笑:“哦,你反正现在也有钱了,要走吗?”
陈文港抬头望他,却一时看愣,因为他眼里的神色堪称柔和。
霍念生又问了一遍:“你要走吗?去哪?打算离开我啊?”
陈文港下意识勾了一下唇角,他摇了摇头。
霍念生给他斟茶:“所以他说他的,你当他是谁,管他干什么。”
陈文港说:“他不是你堂哥吗?”
霍念生漫不经心地说:“是啊,他又不是我老子。”
但陈文港心里并没有因此轻松起来,像有乌云积蓄在头顶,沉甸甸地蓄着一包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