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李枯一都是应下,刘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命部下取来一副上好雕弓,李枯一则扭头嘱咐部下去取画戟,只是附耳之言似惊世骇俗,令那亲信都瞪大双眼。
片刻后,凌月清策马营门,张弓搭箭,一头雾水的两军兵士却是惊愕地望着营外某处空地,有些还不住揉着双眼。
李枯一的部下已将画戟立于此地,但他们实在看不见。而看见的,更是面面相觑。
那李枯一不知如何造出的画戟竟不过草芽大小,插在地上微风一吹便不住摇曳,令人怀疑是不是下一刻便会吹折,而那戟上小支更如针眼般细,便是定荒侯箭术通神真能射中必也将这孩童都不屑于玩的小戟撕成碎片,如何证明射中小支!
正因如此,李枯一此时的表情显然相当愉快:“定荒侯,马上射箭不便,可要下马?”
“不必。”黑少女淡淡拒绝,随即松开弓弦,看也未看那射出的箭矢,弃弓拨马便走。
“罢兵吧。”
李枯一还没反应过来,一时愣在原地。
难不成这小妞自觉尴尬,说句逞威风的漂亮话就想逃之夭夭了?
这怎么行?难得能让这位劲敌吃瘪,非让她承认言过其实,讨回几分颜面才行!
正激动时,亲卫队长却拽住了李枯一,那幅惊骇面容令他不由得顺其视线望向画戟所在。
草芽般的柔软画戟依旧扎在原地……等等,有什么古怪!
李枯一瞪大双眼,领着一众亲卫下马慢慢走向画戟所在,而后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极力汇聚视线望向那戟边小支,而后瞳孔骤缩。
只见那小支之上,尘埃大小的“止戈”二字熠熠生辉。
李枯一骇然抬头,正与同样凑到跟前同样面色惊骇的刘毅对上了眼。
他们麾下能人甚多,却无一人此刻声异,足可证明这一箭绝非术法,真乃射艺……
满心惊异的李枯一不由望向少女却不见其人,才现那道漆黑倩影早已鸿飞冥冥……
……
男子走在城中,望着三五成群跑过的欢笑顽童,脸上不由浮现淡淡笑意。
大战在即人人自危,就连孩童也不敢上街嬉戏。自和谈后,前街后巷方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百姓大多蒙昧,只道刘公的儿婿已重归于好,却不知半年后战端便会再起。
但就算知道,他们或许也会短暂庆贺,以免一直活在压抑。
李枯一忽笑着摇头,其实他们也不必担心,无论是他还是刘毅都不会伤害关州百姓。
如今心事重重的,反倒是他这掌着关州半边的大叛逆。
“凌月清啊凌月清……你究竟是何意?”
念着那女子的姓名,李枯一心神难宁。
坦白的说,停战不单是刘毅所愿,他也想在正式开战前花更多时间布置手段,要不然即便凌月清确实神乎其神地射中了画戟,他也会想尽办法破坏证据或说服刘毅不予承认。
但他还是想不出凌月清为何要他们停战。
诚然,统一的关州比起分裂的关州对她更有威胁,但在统一之前,李刘两军显然还需要战上数月数年,统一后也需要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若凌月清志在关州,坐视他们争斗显然是更有利的。
难道是凌月清觉得直到他们中的一方取得胜利并完成休养为止,她还无法彻底整合掌控凉州,因此要拖延他们的斗争之势,待她准备齐全,关州正好两败俱伤,以便渔翁得利?
这不现实,他和刘毅都不是傻子,他们也是趁旁边凉州局势不稳才肯开战,如果凌月清厉兵秣马在旁虎视眈眈,他们定然会先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若我是定荒侯,定会乐得此战啊……”李枯一不由自语:“还是说,她以天命玄镜看到了什么战机?”
事到如今,也唯有这一解释了……
胡天冬月,霜凛雪飘,行路人不由裹紧棉服裘衣将脑袋瑟缩在帽里,披上银衣的大地却仍有一番生气。
黑蝉趴在犹青的枝头,惬意吮着老树汁液。
不同于夏出的同类与初来乍到的人类,在这冰塞川繁衍生息不知多少万年的它们早适应了如此寒意,行人觉得冰冷刺骨的冬日对它们而言不过是寻常气候,那些百姓觉得温暖适宜的天气,对它们来说却是酷暑难耐。
因此在这大玄最北的凉州便有了冬日蝉出异景,初来之人时望之感慨,诗人更借此吟出“莫道远方无知己,凉州冬月听蝉鸣”等等诗句,但蝉向来不在乎世人评说,自始至终都只是吮着汁液,直到一只黄雀突兀飞至猛地将其抓起,还未啄食,便在半空中落入另一道残酷黑影。
“嗖!”弓鸣弦响,黑影应声而落,年轻俊逸的青年将抓着黄雀的猛禽提起露出笑意:“是罕见的雪梦鸢,今日有口福了!”
“不错。”黑少女开口,一如既往言简意赅:“一百三十六丈外射雪梦鸢,已胜过大多鲜奴射雕手了。”
闻言那青年却微微脸红,忙抱拳拱手。
“定荒侯三箭定凉州,凌月清单骑入关州。末将雕虫末技与将军相比有若腐草萤光,岂敢邀功!”
“我从不夸大其词。”少女面容平静:“再过几年,南将军便能拉开星陨龙弓也未可知也。”
闻言青年将领也不禁瞪大双眼,一时竟是忘了谦逊:“当真!?”
凌月清曾置星陨龙弓于军中,任将士试,若能举起此弓,万夫长下加官一级,能拉弓者,擢升统领。
其结果无一人可拉动弓弦寸许,能将其举起者也寥寥无几。
这等烈马齐驱都拉不动的神物却被凌月清日常背于身后,驱马疾驰毫无迟滞,张弓搭箭信手拈来,令人怎能不奉为神明?
身为武将,若能像将军般拉开神弓纵死亦可无怨……因此当听到将军竟评价自己有希望拉开神弓,青年自是激动不已。
但很快,青年便意识到自己何等僭越,连忙道:“将军折煞末将!星陨龙弓乃将军神器,末将岂敢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