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肖一成就带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去了周大牛家。
周大牛是在砖厂开拖拉机运砖,今天他也要去那位老中医的家里抓药,因此就顺路捎上了肖一成他们一家。
拖拉机一路颠簸,扬起阵阵尘土,周蕙紧紧抱着孩子,脸上带着些许紧张。
周大牛开着车,时不时和肖一成聊上几句。“一成啊,你这打了野猪卖了五百块,可真是出息了。”周大牛羡慕地说道。
肖一成咧嘴笑了笑,“也是运气好,碰上那头野猪了。”
周大牛接着说:“一成,你这农场以后肯定越来越大,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啊。”
肖一成愣了愣,看了一眼他媳妇的脸色,没有接话。
周大牛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自顾自地继续说:“你看我们厂里的老孟,三个儿子帮着干活,现在都盖起二层楼了。”
“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哪能靠得住?生个儿子,以后有人传宗接代,老了也有人端茶送水,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香火啊!一成,听哥一句劝,抓紧生个带把的!”
肖一成攥紧车斗边缘,喉结动了动:“大牛,生男生女都是自己的骨血,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你这话说得糊涂!”周大牛猛地拍方向盘,惊得车斗里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我媳妇连生三个赔钱货,在村里头都抬不起头!要不是上个月求到这个老中医的转胎丸,现在还得遭人戳脊梁骨!”
他伸手从驾驶座底下摸出个油纸包,发黄的包装纸上“转胎神药”四个大字被磨得发毛,“兄弟,你摸摸这药,都是用千年人参、天山雪莲配的,我媳妇吃了三疗程,肚子已经显怀了,保准是带把的!”
一直沉默的周蕙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周大哥,国家三令五申不许搞封建迷信,你这转胎丸。。。。。。”
“妹子,你别多想……”见她这个反应立刻周大牛立刻低声道:“我这也是看着我和一成是兄弟的份上才和你们说的,要是换作别人的话,我才懒得和他们说这些呢。”
“这件事,你们千万要帮我保密哦!可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周大牛特意交代道。
周蕙也不会将这件事给传出去,因为她觉得丢人。
她的眼里是止不住的嫌弃和晦气,对方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这个东西,于是专门向她解释道:“这个东西可灵了,很多人都是吃了这个东西之后才生的儿子……”
周蕙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就连一旁的肖一成也变了脸色。
拖拉机碾过一道深沟,剧烈的颠簸让朝朝在周蕙怀中发出微弱的呜咽。肖一成伸手扶住妻子的肩膀,目光死死盯着周大牛手中的油纸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夜朝朝在梦中呓语的画面突然闪过——【爸爸,那个药是用烂树皮磨的。。。。。。】
“大牛,”肖一成声音发沉,“你媳妇怀着孕,吃这些来路不明的药,就不担心出事?”
“能出啥事儿?”周大牛笑得露出黄牙,唾沫星子溅在方向盘上,“张半仙说了,这药是祖传秘方,隔壁王婶家的闺女吃了,生出来的小子虎头虎脑,现在都能上树掏鸟窝了!”他突然急刹车,从车斗里翻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几十个名字,“你看看,这些都是找我买药的,哪个不是儿女双全?”
周蕙盯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发现其中有个熟悉的名字——肖二强。她猛地抬头,正对上周大牛意味深长的眼神:“二强兄弟上个月刚买了三疗程,说是给弟妹备孕用。。。。。。”
“够了!”肖一成一拳砸在车斗铁皮上,惊得周大牛缩了缩脖子,“生男生女都是命,靠吃药就能扭转?你这是在害人!”
“不识好歹!”周大牛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油门踩得震天响,拖拉机在土路上疯狂颠簸,“等你媳妇生出赔钱货,哭都没地儿哭!”
话音未落,朝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涨得发紫。周蕙慌忙解开衣襟,将女儿贴在胸口,却听见女儿细若游丝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妈妈,他。。。。。。他收了外婆的钱。。。。。。】
肖一成也注意到女儿的异样,伸手探了探朝朝滚烫的额头,转身对周大牛怒吼:“去医院!立刻!”
“医院?”周大牛冷笑一声,“花钱找罪受?我媳妇生孩子都是找稳婆,省下的钱够买两袋化肥!”他突然猛打方向盘,拖拉机偏离主路,朝着一片荒地开去。
“你要干什么?!”肖一成抓住驾驶座后背,周大牛却从腰间摸出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既然你们不识抬举,就别怪兄弟不客气!把卖野猪的钱交出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周蕙抱紧女儿,悄悄将手伸进衣兜。昨天在杂物间找到的半截麻绳还在,她摸到麻绳粗糙的纹理,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大牛,咱们是光屁股长大的兄弟,”肖一成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有话好好说。”他偷偷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周蕙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周大牛神色一慌,匕首差点掉在地上。肖一成趁机扑上去,两人在驾驶座扭打起来。拖拉机失去控制,歪歪斜斜地朝着路边的水沟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周蕙抱着朝朝跳下了车。她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怀里的女儿却奇迹般安然无恙。再抬头时,只见周大牛的拖拉机一头栽进水沟,溅起的水花将那张“转胎神药”的油纸包冲到岸边,在泥水里泡得字迹模糊。
“救命!救救我!”周大牛的呼救声从水沟传来。肖一成顾不上疼痛,跳下水沟将人拖上岸。周大牛呛了几口水,瘫在地上直哆嗦,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笔记本。
很快,附近的村民听到动静赶来。有人认出周大牛,立刻跑去公社报案。当民警到来时,从周大牛家搜出了大量用树皮、泥土混合的假药,还有肖老太太给的五十块钱——纸币边缘还沾着毛线碎屑,正是她给肖二强织毛衣时落下的。
医院里,朝朝终于退烧了。她躺在病床上,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妈妈,我听见小鸟说,坏人被抓走了。”周蕙摸着女儿的头,泪水滴落在孩子手背上。
肖一成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走廊尽头匆匆赶来的肖老太太。老人拄着拐杖,脚步虚浮,看见儿子欲言又止。
“娘,”肖一成声音沙哑,“有些路走错了,可以回头;有些事做绝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他转身走进病房,轻轻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