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微微笑了笑,推门而出,转头瞧着容穆道:“阿爹,该走了,我送您。”
容穆眸光闪动,欲言又止,终究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做便做罢,只要不后悔便好。阿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
送走容穆,容栀却并未径直回营,而是戴上面衣,朝秦府方向而去。骏马疾驰,马鬃迎风而晃,她骑在马背上,身姿清绝。
饶是见惯了的麦冬,也不忍感叹道:“小姐,您的骑术愈发娴熟了。”
流云闻言,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道:“那可不,想当初我们小姐,还得与殿下……”
不知有意无意,麦冬倏然开口感叹起来:“战火虽未波及临洮,却鲜少有百姓在长街闲逛了。”
容栀抬眸望去,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半掩着门,往日的热闹喧嚣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偶尔有几间还在勉强维持营业的,店内也是冷冷清清,伙计们无精打采地站在柜台后,眼神中满是忧虑。
想当时她初到陇西,还被此间繁华景象震撼,战争不过打响月余,竟已变化翻覆。
她覆着面衣,嗓音从面衣里模糊传出:“瘟疫也好,征战也罢,都会很快结束。”
很简短的话,麦冬却没由来的相信。她侧目笑了笑,勒马定住:“小姐,秦府到了。”
秦意臻被查明为淹坏药材的真凶,然秦氏还在战场效力,且她身份尊贵,因而并未报官,而是被软禁在秦府后院。
这样的结果,容栀未曾说好,也未曾说不好。
她下马,将缰绳牵给麦冬,上前几步朝护院道:“劳烦通传,明和药铺容老板想见秦二小姐一面。”
那护院面无表情道:“容老板请回吧,我们小姐不见客。”
容栀神色淡淡,闻言并不惊讶。秦意臻被软禁,她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见到。
但若求见的人是她,秦意臻一定会见。
见容栀站在府门前,并未折返,那护院目光里免不得多了几分怪异。
深秋天凉,这么个身形单薄的小娘子,能受的住多少风吹。那护院好心劝道:“容老板,我家小姐不会见您的,您不如早些回去。”
容栀微微颔首,却并未有所行动,只是目光越过护院,落在了小跑而来的侍女身上。那侍女虽身份低微,穿戴头面却无一不精致昂贵。正是秦意臻身边最得宠的。
每隔几日,她都要替秦意臻外出采买。那侍女见到容栀,肉眼可见地愣了愣。
容栀轻唤道:“这位姐姐,劳烦帮我跟你家小姐通传一声,我想见她。”
那侍女下意识就欲拒绝,却在瞥见容栀面庞时,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她轻哼了声,不情不愿道:“我家小姐只见你一人,闲杂人等必须留在这里。”
容栀欣然应允:“有劳。”
而后她朝麦冬安抚般点了点头,示意麦冬莫急躁,安心等在原地,便踱步跟随侍女进了秦府。
秦意臻斜倚在榻上,见她来,也不过抬眸懒懒一瞥,并不起身相迎。她的闺房已经点着炭火,十分暖人,似乎并未因罪有罚。
容栀用皂角水净了手消毒,也不待秦意臻发话,便自顾自拉了八仙凳上。
秦意臻勾唇,有些不屑:“你来做甚?耀武扬威的么?”
容栀不答,只目光冷凝地盯着她道:“你毁的那批药材,能救至少几十人的性命。”
秦意臻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后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掩着唇小声笑起来。
笑累了,她才有些好笑和不解道:“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
容栀闻言,也缓缓勾起唇。只是那弧度不含一点笑意,反而是彻骨的冷。
她该想到的,秦意臻能做出水淹药材的事,又怎会把平民百姓的死活看在眼里。
许是她这副淡然的模样惹恼了秦意臻,后者倏然高声质问道:“容栀,你装什么良善?你我都是既得利益者,难得你不是踩着别人走到今日?何必摆出这副模样,惺惺作态。”
容栀并未被激怒,只冷声说道:“至少,我不会妄伤无辜百姓。”
秦意臻哼了哼,拨弄起刚染好的丹蔻指甲:“你以为殿下真的爱你么?你瞧,我现在吃穿用度,一样不减。你以为殿下不知么?为什么殿下不处罚我?因为我是陇西节度使的女儿。”
容栀紧紧碾了碾指腹,那丝痛觉教她清明不少。秦意臻是在提醒她,即便苦主是她,然而因为秦意臻的身份,谢沉舟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换成别人,秦意臻甚至不会被被软禁。
秦意臻说道:“他那样的人,就算现在爱你,可只要有一天你的利益冲撞了他的,你猜,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么?”
容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只觉得喉头微涩。她垂下眼睫,任由眼底晦暗的情绪蔓延。
她与谢沉舟的矛盾并不是一两日,她想过当做从未发生。可今日秦意臻如此说出口,她才明白,横在她与谢沉舟中间的种种,是逃避不了的。
这般微小的变化,秦意臻却敏锐的觉察到,自己方才那番话,戳动了容栀内心最隐秘摇摆的地方。
对谢沉舟,或者说是谢沉舟的爱,她是怀疑的。
秦意臻免不得弯了嘴角,心底被谢沉舟当中拒绝的不悦,也消散下去。
你瞧,被殿下爱着又如何?殿下不会属于她,却也不会是容栀的了。
状似无意,秦意臻感叹道:“殿下野心太大,不是任何一个小娘子可以容纳得了的。”
深呼吸了几口气,容栀才寻回些冷静,她淡声开口,却并未回应:“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殿下的暗桩回去禀报,他惩罚你?”
秦意臻不以为然道:“呵,若殿下能罚我,倒还说明这些话,殿下也听了去。”
谢沉舟想得到容栀,她偏偏教他不能遂愿,这才算报了夜宴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