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在撰写医书,头也不抬:“赵氏的案子,可有眉目。”
“沿着卷宗一路追查到了先太子的党羽。但口供错漏百出,我查到左相殷严时,线索断了。”
“左相?”容栀愣了愣神,依稀记得这位三朝元老。朝代更迭,他倒是吃得开。
能得到如今的结果,长钦很满意,只道:“不急,反正已经有眉目,我迟早能揪出幕后黑手,替赵氏洗冤。”
他想了想,如实说道:“我在军营瞧见了个意想不到的面孔。”
容栀安静地听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是曾经的江都谢氏,谢怀泽。”
她神色微微松动,怔忪道:“你确定么?”谢氏男子充军,分散各地,倒是未曾想到,谢怀泽竟会在青州。
“是。他瘦了许多,但我还是能够辨认。他似乎身体不好,在后勤打杂,我左右打听,说他气喘咳血,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
“!!!”霎时间,容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长钦再抬头,眼皮也颤了颤。实在是容栀脸色骤变,严肃得有些可怕。
那谢怀泽与小姐关系有这么密切么,听见他病倒,这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有什么不妥么?小姐。”
容栀瞬间站起了身,冷道:“你再说一次,他什么病症。”
长钦一怔,复述道:“气喘咳血,浑身无力,骨瘦如柴。”
陡然间容栀想起,在沂州时,谢怀泽就常常咳血,昼夜难安。一个荒唐又可怖的想法在她脑中炸开。
前世的瘟疫,也是这般病状。她以为改变了瘟疫的走向,遏制住从沂州蔓延的源头。
但如果从一开始,源头就不是沂州呢?
墨色乌云从四方汹涌汇聚,将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沉甸甸地压在青州城头。
容栀不敢耽搁一刻,冷肃道:“带我去青州军营。”
第84章后院着火“阿月,不要怀疑我。”……
哨岗认得长钦,并未多检查,立时恭敬放行。容栀紧跟其后,面衣遮盖了大半张脸,只留一双冷淡的眼。
长钦拦下几个窝在一起躲懒的火头兵,问道:“谢怀泽住哪个营帐?”
那伙头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所问何人。“军爷,您是说那个病秧子?他住在那,靠里最后一排。”
伙头兵给几人指了个方向,容栀转头瞥了一眼,礼貌道:“多谢。”
军营里鲜少出现小娘子,那伙头兵一愣,烧红了脸,好心提醒道:“几位最好别去,那病秧子不知得了何种怪病。小的瞧着几位身份尊贵,仔细别染病。”
容栀眼里忧虑不减,微微颔首后便快步朝着伙头兵所指方向而去。
稍稍往里深入,刺鼻的药味与腐气便愈发浓重。后勤营是按照职位分配,越往里侧,条件便越差,刚开始几人还能走些石子路,而后便成坑洼不平的土路。
麦冬护在她身侧,说道:“小姐,仔细别脏了鞋袜。”
容栀眉头不可自抑地皱起。前方营帐内走出几个兵士,将碗里的粥糊倾倒在了帐外。
其中一个朝营帐内探进头去,骂骂咧咧道:“娘的,爱吃不吃,成天病怏怏的,什么活也做不了,不如死了算逑!”
有眼尖的瞥见了容栀一行人,扯了扯那兵士,使眼色道:“哎,军爷来了,快住嘴。”
几人立时换上一副唯唯诺诺地模样,哪还见方才的颐指气使。
长钦还未正式任职,但已在军营中统帅不少人马,有人认了出来,紧张道:“见过军、军爷。”
这是青州军中最下等的营帐,平素鲜少有什么大人物到访,几个兵士心里都纷纷打起鼓。
长钦点了点头,倒是容栀先发话道:“谢怀泽在帐内?”虽是问句,她语气满是笃定。
“在、在的。”那兵士一愣,谄媚地笑着搓了搓手:“小的带几位爷进去。”
说罢他掀开帐帘,容栀率先踏入。
只见营帐内昏暗潮湿,只有简陋的床榻排成一排。整个营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地上有滩不明物,似是谁呕吐导致。
床榻陈旧,年久失修,风吹营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最内侧的一张布满青苔的床榻,兵士用眼神示意道:“喏,他就在那。”
谢怀泽形容枯槁地蜷缩着。面色如死灰般惨白,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且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每喘一口气都伴随着沉重的“嘶嘶”声。
与上次最后一别时,那个忧郁温润的郎君相去甚远。
容栀紧蹙着眉,手背贴上他额头的瞬间颤了颤,那里温度烫得一塌糊涂。
谢怀泽眼睛紧紧闭着,似乎陷入梦魇,在高烧中难以清醒。
她试着唤道:“谢郎?”
谢怀泽眼皮动了动,没有反应。
容栀接过脉枕,用纤薄的丝帕盖住谢沉舟的手,边切问边吩咐道:“去舀盆井水来,还有,按照这个药方去取药,通知灶房生火。”
长钦瞥了几眼容栀指尖贴着谢怀泽腕部的地方,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说,捏着药方出去了。
麦冬见她就这么坐在脏污的床榻边缘,心疼道:“小姐,若真是疫病,您应当离他远些。”毕竟一旦染上瘟疫,药石无医,传染性还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