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傅听得此话,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打翻。伴在公子身旁多年,他岂不知晓自家公子的意思?!
“哦?还有这回事?”常傅手指一抖,连忙低头饮茶。
“嗯”宋玉继续道:“他若是知晓,气死在路上的话,可该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常傅连连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所以,你一定不能让成亲一事传到他耳中。”宋玉笑意更深:“毕竟,师姐用命换来的阴兰,还要留给他享用。”
常傅悄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忙拱手,正色道:“是!公子当真仁善!”
宋玉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一处薄茧微微泛白,触感些许粗糙。
他望着这层新生的薄茧,第一次对自己生出恨意。他恨自己没能多生出几只手,好让他能更快地将他与师姐的婚服缝制妥当。
自很久以前,他便开始准备此事,现下婚期将近,他不免加紧赶制,可毕竟手指生得娇嫩,哪禁得住这般反复折腾?
他轻轻叹了口气,略一按压。看来,平日要多浸泡些温水,加倍呵护才是。
大婚时,师姐只该见到完好无瑕的他,而不是一双生着薄茧的手。
如此,才不失风雅。
夜色渐深,小雨漫漫,千绝山内,一道身影走在月色之下。
男子身形修长,一袭青衣,面容清隽,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气质清冷。他手执一把折伞,骨节分明,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走到某处门前时,他将伞收好,看着房内烛火未熄,方才轻声叩门。
“进。”
屋内传来女子疲惫的声音。听罢,男子推门而入。
房中烛火淡弱,女子倚靠在榻上,面色虽憔悴,却难掩昔日风姿。
男子温声关切道:“林姑娘伤势恢复得如何?”
他的声音虽温柔,可还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距离感。
林芸抬眸,待看清来人后,慢慢撑着身子缓缓起身,朝着男子郑重行了一礼:“多谢贺公子救命之恩,林芸没齿难忘。”
眼前的青衣男子正是当时救下她和林庇的人。
贺家掌管西境势力,手握西行令,权势滔天。而面前的男子,也是贺家的七公子,贺知清。
传闻此人不涉风月,心思难窥,鲜少插手江湖纷争。
可林芸知晓,他同林庇关系很好。
贺知清微微侧身,抬手虚扶起她:“林姑娘不必多礼。”
他眸色清深,复又开口:“既然你已无大碍,便好好休养。”
语罢,他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去。
眼见他即将跨出门槛,林芸咬咬唇,声音微微颤抖,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贺公子,兄长他还好吗?”
贺知清脚步一顿,面色难得带着几分罕见的惋惜,沉声道:“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烛火微微摇晃,林芸面色愈发苍白。她垂下眼眸,手指紧紧抓住被角,半晌,方才低声问道:“我可以去见他吗?”
贺知清静默片
刻,轻轻点头:“林姑娘随我来。”
寒风吹过,贺知清带着林芸穿过山道,来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
山洞潮湿,洞口处有一道身影,一直在闭目养神,而那人正是千绝山的大掌门。
大掌门听到脚步声后,方才缓缓睁眼,看着林芸。
林芸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朝他一拜:“多谢掌门救命之恩。”
大掌门微微颔首,沉默不语,洞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贺知清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闷:“林兄就在前面,林姑娘去罢。”
林芸垂眸,轻轻点头,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洞内燃着几盏灯,将一个静躺的身影衬得愈发孤独。
那人躺在石榻上,身形消瘦,安静得好似没了生机。他面上还戴着那半边面具,只露出半边恐怖的面容,叫人看着微微倒吸凉气。
林芸站在他身前。
兄长向来寡言少语,如今静静躺着,倒也与往昔无异,只是那面容毫无血色。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会以为林庇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就这么看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贺知清的声音。
“夜已深,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养好身子才是。”
林芸身形微颤,回过神来,半晌,方才轻轻点头。
临走时,她缓缓俯身,靠近林庇耳侧,身形微微颤抖,将藏在心里多年,连她自己都不愿接受的事实轻声说出:“其实我从未恨过你。”
语罢,起身一瞬,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滴在林庇可怖的面容上,许是有些温热,让那男子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