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珠说:“没什么大事,这人不想付饭钱呢。”
“不想付钱?”
贺明军盯住了小领导,眼神很不客气,说:“就你想吃白饭?”
他长得高大,身上又有股子狠劲,不语不笑,掀掀眼皮看人时,能让被看的人从心底发寒。
小领导弱气地说:“没说吃白饭,挂账,我挂账……”
开店以来,贺明军见了不少想逃单的人。
他刚开始没留意,闭店盘账后发现不对劲,之后就多留了个心,抓住不少吃完就想脚底抹油溜走的家伙。
贺明军不打也不骂,就是扣着不让走,直到家人朋友送来钱才放人。
时间一长,爱占便宜的人知道这家饭店的厨子不好惹,敢逃单的人越来越少。
没想到今天又见了一个,这回还给吃白饭换了个新鲜说法。
“挂账?”
贺明军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盯着小领导:“哪个批准你挂账了?”
同时被贺明军和徐和平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虎视眈眈地围着,加上饭店里其他人踮着脚尖看热闹,小领导不想在单位门口闹出事儿,讪讪说一句:“不挂账就不挂账,当谁稀罕吃你们家的饭呢……”
他不情不愿地掏出口袋里的钱,数了几张成色最旧的钞票,往桌子上一扔,抬腿就走。
“喏,给你钱。”
徐和平一看钱数不对,转身拦住小领导去路。
“你这顿饭吃了九块八,你怎么才给九块钱?”
小领导理直气壮:“四舍五入,抹个零!”
徐和平都被气笑了:“谁家四舍五入能把九块八抹成九块啊!”
贺明珠捏着两个一毛钱钢镚也追了上来。
“来,您补上一块钱,我给您找两毛。”
两个人堵着小领导不让路,进进出出的人都去看他。
来煤矿人家吃饭的多是一矿职工,一会儿工夫小领导就瞧到好几张熟脸。
他丢不起这人,气呼呼地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故意扔到地上,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会不会做生意啊?挂账挂账不行,抹零抹零也不行,个体户开什么饭店,迟早要黄!”
徐和平年轻气盛,当时就要撸袖子,被贺明珠拦住了。
贺明珠从地上捡起一块钱,在小领导伸手要拿那俩钢镚时,她的手稍微那么一倾斜,两个钢镚砸到地上,咕噜噜地朝外滚去。
“哎呦,不好意思,手滑了。”
小领导顾不上和他们理论,连滚带爬地去追那俩钢镚儿。
徐和平不甘地说:“就这么让他走了?”
贺明珠踮脚拍拍他肩膀:“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这事儿且完不了呢。”
徐和平不明所以,心想难道这家伙还敢再来干这种名义上挂账、实际是吃白饭的混账事?
要是这样的话,下次他的拳头可就不客气了。
可没过多久,徐和平就明白贺明珠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小领导不是唯一一个要挂账的人,之后一段时间,煤矿人家里天天都有嚷嚷着挂账的家伙。
还有人带上了全家老小,点名要吃招待宴同款。
徐和平留了个心眼,说这宴席的菜做起来费工夫费材料,得提前一天预备,让他先付一半的定金。
这人吃惊道:“还要我付钱?和张副矿长一样,直接挂一矿的帐,走接待费。”
徐和平解释得嘴皮子都累了:“我们店不挂账……”
“哪能没有挂账,你们店都开在一矿门口,不挂账怎么做生意?你让厨房赶紧预备起来,我们家里急着吃呢。”
这人撂下话就匆匆离开,徐和平无奈地对贺明珠说:“小老板,你看这要怎么办?”
贺明珠没说话呢,贺明军先爆了个粗:“还挂账?我让他挂个屁!”
这事说起来,全怪煤矿人家的饭太好吃了,引来了一帮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中层小领导。
这帮官不大派头挺大的家伙原本看不上单位门口的煤矿人家,煤黑子矿工吃饭的地方能有多好,随便煮两根骨头挂点肉丝,就够他们乐了。
单位食堂给普通矿工做的饭很难吃,但给这群领导们可都是单独开的小灶,从矿工嘴里扣出的伙食费全成了小灶上的大鱼大肉。
因此,即使每天上下班进进出出都能看到煤矿人家的生意兴隆,但也没领导乐意“下凡”。
就算没耗子,那群煤黑子身上脏兮兮的,不得弄得饭店哪儿哪儿都是煤渣子啊。
但一场接待宴,让煤矿人家在一矿的领导间出了名。
三产饭店那个耗子窝现在居然还整挺好,菜做得特别好吃,听说上次吃到卤耗子的西煤领队,这次来了吃得那叫一个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