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贺小弟和贺明珠。
在三男一女的贺家,贺明珠许多时候都觉得自己住进了男生宿舍。即使大哥二哥小弟再体贴,也比不上一个真正的女性亲友。
至少她来月经、蹲在公厕进退不得的时候,齐家红会把卫生带送进来。
在她不方便沾冷水的时候,齐家红还会替她把不小心染上血迹的经期裤子洗了。
看到那条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裤子的时候,贺明珠简直要感动哭了。
大嫂赛高!
她爱大嫂!
只是在关于婚礼的事情上,齐家红有不同的看法。
作为对家里付出最多的老大,贺明珠和贺明军都想将贺明国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将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来参加。
这场婚礼会一扫之前父母去世的阴霾,宣告所有人,贺家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了,他们擦干了眼泪,一步一个脚印,继续在人生之路上前行。
但贺明国和齐家红却不想婚礼办得太大,只打算一家子人凑在一起吃顿饭,就算是婚宴了。
反正他们已经领了证,婚礼办不办的也无所谓。
贺明国是个标准的好丈夫,秉持着跟着党走、听媳妇话的标准。
贺明珠见说不动贺明国,便来找齐家红,从她这里切入。
齐家红低声地说:“明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
她没再说话,露出难言之隐的神色。
贺明珠拉着齐家红的手,两人亲密地并肩坐在炕边。
“大嫂,你是觉得没有娘家人送嫁场面不好看吗?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妈和你弟弟来参加婚礼的。”
“也不是因为这个。”
齐家红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强|奸案的事。”
这个案子在一矿闹得还挺大,毕竟这是国企地盘,家属区里又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和外面混乱的社会不一样,这里连偷盗案件都很罕见,更别说是恶性程度如此高的强|奸案。
这年头民风还算淳朴,大家心中都有明确的善恶标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强|奸就是重罪,犯人罪大恶极,就该枪毙。
齐大嫂姨弟被公安逮捕后,他家里人上蹿下跳,试图将他救出来。
但无果,毕竟国企家属区里出现罕见的恶性案件,连国企领导和上级政府部门都予以过问,下面的人就算想做手脚,也不敢拿自己的乌纱帽冒险。
见救不出来人,姨弟还要被作为典范,拉出来游街示众、进行公审,他家里人气疯了,满世界宣扬是齐家害了他们——尽管齐大哥和齐大嫂也在被公审的犯人行列中。
他们说是齐家用闺女做诱饵,设下陷阱,说是什么去亲戚家相亲,让姨弟放松了警惕后,齐家人就把他和齐家闺女关在一个屋子里,还让人打了他一顿,都把人打进医院了。
现在齐家人嚷嚷着什么是姨弟强|奸了他们家闺女,实际这就是仙人跳,姨弟不肯给钱,才被齐家陷害成强|奸犯,实际应该去劳改的是齐家人!
这个案子的案情充满涩情、金钱、阴谋、陷害的刺激元素,在缺少娱乐的八十年代,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一矿姓齐的没几户人家,家里有闺女的就更少了。
结合齐大哥齐大嫂被公安深夜逮捕、齐家被人砸了的事,认识齐家的人很快就推断出这起强|奸案的受害者是齐家红。
有人觉得说不定还真是齐家害人,要不怎么他们家的老大两口子被抓了呢?这不正说明他们设局做仙人跳嘛,不然为什么公安不抓别人就抓他们?
也有人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要是真是仙人跳,为什么公安不放了姨弟,也不抓齐家红,总不能是把受害人关起来,反而把犯人放跑了吧!
还有人认识齐家,说齐家红是个好姑娘,不可能干这种丧良心的事,八成是齐老大两口子作孽,这对夫妇别看是当大的,一点也没有当大的模样,就知道欺负小的。
众说纷纭,连学校都传出风言风语,子弟小学的校领导还把齐家红叫过去问话。
虽然齐家红是受害者,但事情似乎总是如此,明明是需要呵护的受害者,却常常要受到二次伤害。
幸好贺明国一直支撑着她,贺明珠和贺明军也为她说话,就连贺小弟,在听到有小朋友学舌说大嫂坏话时,也要冲上去和人家打一架。
在贺家,她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但即使如此,齐家红还是不想大办婚礼。
她不想在婚礼上看到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不想再听到背后的窃窃私语。
然而,贺明珠却劝道:
“大嫂,这又不是你的错,凭什么你要躲起来?该羞愧的,是吴家人才对。他们家不仅养出了强|奸犯儿子,还养出了一窝颠倒黑白、为非作歹的蛇鼠,他们才应该躲在阴沟里。”
齐家红勉强笑了笑,沮丧地说: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们家的人再坏,可大伙儿也愿意相信他们的话……我不光是为了自己才不愿意办婚礼,我是不想你们家受到我的牵连……毕竟,家里娶了我这样的媳妇,说出去,不好听……也影响你们家的名声……”
她的脸色苍白,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但还是将这些日思夜想的话都说了出来。
强|奸案受害者难道是什么很光荣的身份吗?
即使这不是她的错,但人们也会戴上有色眼镜来看她。
更何况,这起强|奸案她也不能说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毕竟要不是她的大哥大嫂贪得无厌、卖妹求荣,也不会引出后续这一摊子的烂事。
虽然她已经和家里划清了界限,可外人并不了解,只会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她到底还是齐家人,身体里流的是齐家的血。
如果不是她不够有勇气,贪恋贺家带给她的温暖,齐家红想,她应该要离开贺明国,不能耽误他的下半辈子。
可是她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