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跟着贺明珠做生意,现在她想通了,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日子是自己过的,舒不舒心只有自己知道。
许巧燕想通了,也做好准备被人说嘴,可真正敢当面说她的人没几个。
而且就算有人对着许巧燕指桑骂槐,粉条厂的女工也会替她骂回去,直骂得对方灰溜溜走开。
许巧燕感到曾经束缚自己的锁链在裂开,越来越不能限制她的行动。
忙完粉条厂的事,许巧燕准备回家,路上有不少村人和她打招呼。
“巧燕,忙完了啊?”
“燕,来俺家吃饭,俺家今天新蒸的馍馍!”
“燕子,你们厂的粉条给俺留二十斤,俺媳妇娘家要办席,点名要你们厂的粉条。”
许巧燕一一寒暄,笑呵呵地回了家。
没想到,家里的气氛却有些愁云惨淡。
许大舅蹲在屋檐下,一个劲的抽着闷烟,脸色沉沉的。
大舅妈站在一边抹着眼泪,时不时去觑大舅的神色,看起来既委屈又心虚。
灵灵看到许巧燕就扑了过来,搂着她的腰,把小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寻找着安慰。
许巧燕搂着灵灵,安抚地摸着她的背,努力平静地问道。
“爹,妈,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燕子,俺……你哥……”
大舅妈像是见到了救星,急忙地迎上来,离许巧燕还有两步时,又猛地停下,双手不安地在身上的围裙上抹来抹去。
许巧燕问:“妈,这是咋啦?”
大舅妈没说话,反而是灵灵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舅舅!”
许巧燕忽然意识到,从她回家起的这段时间,就没见到自家哥嫂。
“妈,俺哥和俺嫂子呢?”
大舅妈扯着围裙,低着头不说话。
这时,屋里忽然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大舅妈急急忙忙进屋哄孩子。
许大舅重重叹了一口气,把手上的卷烟按灭。
许巧燕问:“爹,俺哥又闯什么祸了?”
许大舅张了张嘴,懊丧地搓了两下脑袋,半响,才艰难地开口:
“他躲起来了,就为了生老二……”
许巧燕有些吃惊地说:“俺哥不是有儿子了吗,他躲起来干啥?人家偷着生孩子的都是想生个儿子,他有儿子了还躲个啥子?”
这时候计划生育已经被确定为基本国策,独生子女政策在全国实施,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都不能生育二胎,否则就要被予以处罚。
不过这政策也不是一刀切,考虑到农村种地的现实需要,以及农民浓厚的传统思想,在农村开了一条口子,允许一胎生女的农户继续生育二胎。
但表哥显然不符合生育二胎的条件,当初头胎就生了个带把的,当时他欣喜若狂,逢人就炫耀自己有儿子了,被许大舅呵斥了好几次才收敛。
许大舅也觉得很丢脸,没想到他一个老党员,居然会有这样封建落后的儿子。
而且作为村支书,村里计划生育的落实情况也是对他的考核指标之一,结果自家儿子带头违法,这还让他怎么在村里开展工作?
“他说一个儿子太少,他要多生几个……真是气死俺了,他要是不回来,俺就当没这个儿子!”
大舅妈抱着孙子从屋子里冲出来,急得说:“老大两口子也没错,一个男娃怎么够,家里可不得多几个男娃撑门面,要不然种地都没个帮手的。”
许大舅斥道:“都像你这么想,中央的政策还要怎么落实!村里的耕地就那么多,大家都使劲生孩子的话,总有一天地不够分,所有人都没饭吃!”
大舅妈被吓一跳,低声嘟囔:“俺们老农民哪懂那么多的大道理……”
许大舅生气地说:“老大就是被你惯坏的!要不是你偷偷给他钱,他能跑出去吗?”
大舅妈自知理亏,抱着孩子又回屋了。
许巧燕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劝道:“爹,你先别生气,俺哥俺嫂子都跑了,你生气也没用。咱们现在想想他能躲到哪儿,赶紧把他找回来吧。”
“俺找了,外村的亲戚家、你嫂子娘家都说没见着他俩,县里也去了,还是没找着。贵生说这事不能闹大,要悄悄地找——可要是一直找不着人,等他俩抱着孩子回来,最后不还是要闹大吗?”
许大舅颓然地说:“唉,俺这个村支书当得真是没底气。俺没把你哥教好啊……”
一向刚强的许大舅此时却像是已经被打倒了,挺直的腰板驼了下来,脸上的皱纹格外苍老。
许巧燕不忍道:“爹,俺哥不会这么不懂事的,俺现在就去找他,肯定能找到的!”
许大舅摇摇头,背着手进了屋,他的背影萧条而落寞。
自从表哥藏起来生二胎,许大舅再在村里宣讲计划生育政策时,自己心里就没了底气。
他想从村支书的位置上退下来,但乡里不让,许大舅把村里管得井井有条,村民日子越来越红火,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村支书人选。
但许大舅心意已决,自己不配当村里的带头人,不能再继续占着村支书的位置了。
在他和乡里几番拉扯后,乡里终于无奈同意了许大舅的辞职申请,但要求他必须先干完春耕这几个月,直到乡里找到合适的接班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