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摇赶紧拔下簪子,在毕方身上画阵。
毕方鸟却轻轻扑闪了一下,展开羽翅轻抚,似在制止范一摇。
范一摇怕毕方误会,解释道:“我是范一摇,是山海镖局的总镖头,也是异兽天狗,我是来帮你的,你别怕。”
毕方鸟却还是不肯让范一摇画阵,赤红光芒中,竟是幻化成一位红衣少年。
少年眉目英气,只是瘦得厉害,脸色也极差。
“心意领了,但是……风水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来不及了。”少年说。
范一摇拧起眉毛,“什么来不及了?风水簪不是可以专门克你们毕方的业火吗?刚刚在亨氏德拍卖行你应该也看到了吧,那么大的火都被扑灭了。”
毕方少年凄然一笑,“我三年前被人运到此处,以五棺风水阵强行镇压,如今已经伤了五脏肺腑,活不长了……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烦请听我多说两句话……”
“好,那你慢慢说,别着急。”
“范总镖头……这样称呼应该没错吧?我叫刘力,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我们两个自出生开始就是返祖毕方,你知道返祖么?”
范一摇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
所谓返祖,就是指某些异兽由于未知原因,拥有了原本应该退化的异能,而且这种现象通常不会后天出现,是异兽降生时与生俱来的。
毕方返祖,可想而知,那就是携带远古时期引来业火的异能,这种能力通常无法自控。
毕方鸟继续道:“原本我和我哥哥生活在西北戈壁的毕方族群中,靠风水簪平衡,可以正常生活,可我却不知道中了何人算计,再醒来时就被压在这五棺风水阵下。如今我是活不成了,但我不想让我那哥哥也重走这样的路,既然你是镖局的人,那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风水簪运送回我的故乡,看看还来不来得及救我哥哥……”
“好,你的故乡在什么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毕方少年忽然大口大口呕血,抽搐起来,
范一摇慌了,拉住红衣少年的手,“喂,你,你坚持住!我去找我师父和我师兄,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毕方少年掌心滚烫,像是体内有烈火灼烧,他抖得越发厉害,几乎神志不清。
“业火焚身的滋味,实在是……太疼了……真的是……太疼了啊……我……好想回九州啊……”
少年眼神变得氤氲空旷,似乎透过这一间小小的酒店浴室,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毕方业火,本是天性……因为我们被困在这里才要遭受这种苦,要是能回到九州该多好啊……回到九州,就再也,不会疼了吧?“
“所以你再坚持一下!”范一摇突然很生气,恨不能摇着少年肩膀让他振作起来。
“范总镖头,你听说过盛唐传说么?听说那时候,条条大路通往九州,华夏大地万国来朝,九州异兽往来自由……要是我们……也生在盛唐,生在家国鼎盛时期……该多好……”
毕方鸟羽翅舒展,眼神迷离,仿佛已随着自己的心意,飞去那不再受缚的九州天地。要不是他身上开始出现一个个洞烧的窟窿,可能还会以为他正在做一个闲适恬淡的美梦。
只可惜,现在不是盛唐,而他们,也回不去九州。
“之前攻击你,并非出自我本意,实在是控制不住体内业火,受风水簪吸引,还望……范总镖头……宽宥……”
伴随着这最后的歉意,少年缓缓闭上眼,又重新变回鸟的形态,周身忽然窜起熊熊烈火,一点点将身体燃烧,直到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只留下几点未燃尽的星火,飘落入水。
范一摇看得心神俱震,视线还停留在毕方鸟消失的地方,眼圈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泛红。
“哎,你安心走吧,风水簪……我一定替你送去你哥哥那里。”
似乎在回应她的承诺,落入水底的那最后一小点火星,噗嗤一声,熄灭了。
“范,范总镖头,你,你还好吧?”
罗铮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范一摇进来,看他那受惊的表情,应该也看到了毕方陨落的全过程。
范一摇胡乱抹了一把眼睛,也没心情安抚罗铮。
“听着,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今天看到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只会给自己引来麻烦。”
罗铮点点头,认真保证:“范总镖头放心,我明白规矩的!”
范一摇摸了摸头上的风水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浴盆里放满的水清澈干净,那只消逝的毕方没有在世间留下丝毫痕迹。
从洗手间出来,听见镖刀已经被门挤压得发出咯吱声响,范一摇想赶紧离开这里,却在余光一瞥之间,看到客厅内满墙的挂画,不禁愣在原地。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点一点将头转过来。
这回,她看清楚了。
那挂了满墙的各式画作,居然都只画了同一个人。
有梳着双鬟穿白色纱裙在林间荡秋千的,衣袂飘飘,似乎云间仙子。
有穿着圆领唐服在夜市赏灯的,对着灯谜冥思苦想,一脸纠结。
有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上破阵杀敌的,长发高竖,发尾随风乱舞。
还有不同年龄段的。
有的看上去是十四五岁的豆蔻年华,也有看上去年近三十的,甚至还有两三岁满地乱爬的。
画的种类也不同。
有水墨画,有西洋油画,还有那种西洋人流行的写实铅笔素描画,当然,最多的还是水墨画。
画幅的纸张看上去也是属于不同年份,有的崭新,有的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