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第比利斯,风从库拉河捎来水腥味。江获屿坐在酒店前的石阶上,背后是“清算拍卖”的格鲁吉亚语告示。
连夜飞了个小时赶过来,还没等他落地,封条就贴上了。
他将西装外套叠成一个布枕头,“啪”的一声砸在身后,就这么往后一躺,眼前便是高加索地区蓝得青的天空。
格鲁吉亚位于欧亚接壤处,江获屿野心昭昭。三年前他在这里收购了一家财政岌岌可危的酒店,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肯定能将其盘活。
酒店开业的第一天,他就被灌下三杯格鲁吉亚最烈的葡萄酒,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错过了第一天的动员会议。
高加索员工对他这个外来管理者的命令,总是带着几分迟疑。
同声翻译也经常在会议上简化他的言,那些标准化的服务要求永远传达不到基层员工耳朵里。
江获屿实在没办法,抽空学起了当地语言,然而当他开口说格鲁吉亚语时,其他管理层又不约而同地切换成生硬的英语,仿佛在提醒他“别勉强”。
同地区其他五星级酒店针对这些“本地特色”,基本都是集体“大换血”。
可收购这家酒店时江获屿还太年轻、太冲动、太感情用事,签了一份让他束手束脚的协议,答应了原老板永远不开除他的“家人”。
服务跟不上同行业,酒店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可这里的员工照样举杯喝酒,打从心里认为是江获屿管理不善造成的,换一个当地老板来,情况肯定不同。
江获屿越努力,越外人。倒闭的局面,其实不难预判到。
东四区的暮色渐渐沉了下来,天空蒙上一层灰。一只花猫突然从酒店铁栏杆的缺口窜了出来,将他吓得弹坐起来,“哇靠!吓我一跳!”
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鹏城总店安全保障部门总结汇报了今天的突事件。
江获屿刚看了个开头就觉得脑袋哐哐疼,按下语音键大雷霆,“在搞什么啊!就这种安保水平,不会珠宝展也给我放几个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吧!”
安保部那边不停地道歉,并提出了整改方案,保证下次不会再出现同样的问题。
了一顿火,心中的焦躁也消散不少,江获屿这才重新看起了总结汇报。
温时溪制服罪犯的过程在汇报里只有寥寥几句的描写,却让他压抑了一整天的嘴角重新恢复活力,眉眼都笑弯了:“整个安保部门还不如我老婆靠谱”
然而下一秒,唇角的笑意瞬间拉直,急切地向温时溪去信息:【有没有受伤?】
得知她没事,江获屿心底那点酸楚突然膨胀成想念,指尖敲出的字带着撒娇,【能不能安慰我一下?】
手机嗡地一震,他的心跳漏了半拍,可亮起的却是姑姑的信息:【摔一次跤算什么,以后还会摔无数次。】
江庭柳太知道怎么让侄子振作起来了。江获屿盯着屏幕磨牙,忽然就笑出了声:【没有下次!】完才意识到,自己连脊背都不知何时挺直了。
江庭柳母子跟约好似的,前后脚来信息。这位偶尔让人头疼的表哥倒是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刚和兰鲸科技签了一份出差酒店合作合同,q有个茶业展也在拟合同阶段了。】
看着周慕归这条似是邀功又似安慰的信息,他明明嘴角已经扬起,却偏要压着笑意,挑挑眉,“还行吧。”手上却给表哥回了个情绪稳定的“赞”。
夜色漫上石阶时,江庭枫的电话如预料中响起。江获屿故意让手机在青石板上嗡嗡作响,那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过了许久他才划开了接听键,开口就是一句质问:“你们三个背着我开小群是吧!”
电波中漂浮着凝滞的沉默,直到那“天山童姥”般的音色轻轻穿透夜色:“获屿,爸爸和姑姑只是担心你……”
“把我拉进去!”江获屿最受不了有人背着他搞小动作了,可这三位家人偏偏精准戳中他的别扭。
话筒背景音里突然传来几句英腔的寒暄,江庭枫转头回应了一句。几秒后,声音重新清晰起来,翡丽伦敦总部办公室的玻璃映出他骤然柔和的眉眼:“好。”
江获屿的脚掌在石板地上碾了碾,没接话。电话那头似察觉到了他的拧巴,轻笑一声:“爸爸了一份《格鲁吉亚分店结业问题分析报告》在你邮箱,有空看看。”
江获屿故作冷淡的“哦”了一声。
“今年周年庆爸爸准备定在鹏城,你没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