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省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这个职位,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个闲职。
即使想收大笔钱款,机会并不多,手中没有实际权力,要想稍微腐-败一下,既没有机会,在政府机关内部也没有这个胆量。
从本质上来说,谁的内心世界都有贪婪的一面。
当看到省里那些权力部门的领导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个人资产曝光时,表面上义愤填膺,骨子里却羡慕不已。
对蒋大明而言,他一进入政府部门就担任文字秘书。这让他与权力、与下面的实际工作,或是与县市主要领导之间,形成了一段距离。
当他升任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继而成为副秘书长时,这个职务的处境变得尴尬,上面有秘书长,下面有领导的贴身秘书,他夹在中间,说上不上,说下不下。
这次到锦江市考察,他名义上是副组长,组长是副省长周凯天。周凯天无暇在锦江市长期坐镇,便将实际统筹事务交给了他。
若说这是个敛财的机会,难免存了私心;但若说不是机会,好处又突然送上门来。
按照绥阳县郑来全的说法,只要顺着他们的思路行事,自己自然也会得到“好处”。
而从另一个渠道接触到的“好处”,让蒋大明眼界大开,心里怦怦直跳。
他瞥了一眼那只箱子,这里少说也有几十万,一次性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对他来说机会并不多。
但他表面上绝不能显露贪婪。他清楚,若不是考察期间睢阳县突发两起重大事故,且他手握是否向省里通报的权力,这次考察的性质恐怕不会滋生新的微妙变化。
他神情微肃,看向富大同:“大同,这种事咱们绝对不能做。钱我不能收,你交给郑来全,或郝心怡都行,直接送给姓唐的家里也成。至于这事要不要报省里、怎么报,还得仔细琢磨。但钱,我肯定不会拿。”
尽管蒋大明语气笃定,富大同却从其神态中捕捉到一丝虚张声势。
何况对方直击要害——“是否上报、如何上报需商量”,言下之意,只要处置得当,完全可以压下不报。
富大同赔笑道:“唐家确实慌了神!这种企业在县里,本就偏远,县里产业又少,要是捅到省里,安监部门一来,铁定得关停。所以他们咬咬牙,才出此下策……蒋秘书长,东西我就放这儿了,时候不早,您歇着。”
蒋大明忙起身道:“我明白县里难处,关停企业容易,可拉来税源难啊!现在办厂多不容易?这些厂子几十年了,虽说不能讲‘存在即合理’,但确实解决了就业,养着一方人,也给县里缴税。这样,你把东西交给郝书记,看看她的意见,别声张。”
富大同并未拿起那个箱子,对蒋大明应道:“好,我现在就去郝书记那儿。虽说时间不早了,但估计他还没休息——刚散会,或许还得琢磨些细致的工作计划。那两家企业可是绥阳县的纳税大户,真要动它们,怕是要触碰到不少人的利益。”
富大同轻描淡写说完,走出蒋大明的房间,离开大厦后拐向后面的县委招待所。
他轻轻敲门时,郝欣怡刚洗完澡准备躺下。
听见敲门声,她猜想不是葛洪就是傅大同——葛红来之前定会先发消息,富大同虽也会发,但这时候不通报就敢敲门的,必定是他。
她走到门口,小声问:“是大同吗?这么晚来干嘛?我都要睡了。”
富大同低声催促:“别废话,开门。”
郝欣怡迅速开门,一眼看见富大同手里拎着的箱子,立刻警觉起来:“富大同,你这是干什么?箱子里装的什么?”
富大同将箱子放到面前桌上:“郝书记,您说还能是什么?刚才唐家的人找到我,塞了这个——里面是钱,估摸着有10万。”
他留了个心眼,把小箱子交给郝心怡,自己暗藏了那个中型箱子,里面约20万。
郝欣怡瞪大眼睛:“富大同,你搞什么?既然是你收的,赶紧送回去!要不你自己留着,别往我这儿带。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富大同解释:“唐家那个锻造厂要是被省里盯上,彻底清查的话,肯定开不下去了。他们产能、工艺全是落后淘汰的,但这么个摇钱树,唐家怎么舍得放手?再说县里也不能真封厂——财政收入、税收怎么办?所以唐家这次下了血本。”
郝欣怡追问:“这钱他们还送了谁?郑来全?常海江……”
富大同顿了顿,“具体我不清楚,唐家人说县里这些人他们能搞定,现在最搞不定的是蒋秘书长和您,所以才盯上你们。”
郝欣怡一怔:“蒋大明也收了?”
富大同点头:“刚从他那儿过来,他让我找您商量,这事儿怎么处理。”
郝欣怡说:“我们刚开完会,他们就得到消息做出这种动作。这倒也完全正常。
就像你说的,县里的关系他们能摆平,我是新来的,蒋秘书长是省里下来的,跟他们没旧交情,又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所以才会盯上我们。难道真要对他们网开一面?”
富大同笑了笑:“郝书记,咱们把会议精神正常安排下去,这事儿也就算过了。还真要彻底彻查?”
郝欣怡反问:“难道走个形式当摆设?可我也清楚,真彻查下去这些企业就完了。但真要关停,县里那些人也不会同意。”
富大同立刻接过话头:“所以会议上表明态度就行,具体工作怎么落实咱们保留余地。至于这些……”他瞥了眼箱子,“也没必要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