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灿烂,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不见昨日泪流满面的模样。
周宴之怔在原地。
温颂把牛排摆在盘子里,像模像样地装点了几根芦笋和牛油果酱,端过来放在周宴之常坐的位置,又想起来,跑去厨房端来咖啡。
他羞涩地站在桌边,“先生,这是我给您准备的早餐,没有宋阿姨做得好吃。”
“为什么突然做早餐?”
“我……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明明先生对我这么好,我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先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温颂抠着手指,深吸一口气,“我决定要改掉这个毛病。从今天起,我每天都会给先生准备早餐,用笑容面对先生,给先生一个好心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先生哭了。”
周宴之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更心疼,还是更无奈,也许兼而有之。
他想象不出,该是怎样的成长过程,能让温颂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习惯性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末位,习惯性付出和讨好。
他突然很想回到十年前。
不,十六年前,回到温颂失去父母,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
周宴之是个现实主义者,不喜欢假设,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希望世上存在“如果”。
如果那一天,他并不是在母亲的敦促下走个过场,而是把温颂带回家,如珍似宝地呵护他长大,那该多好?
“早晚餐不用你做。”他说。
温颂摇头,“用的用的,先生年底工作忙,正好也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你现在不能劳累。”
“怎么会累?先生知道的,我动作超级快,只需要早起十分钟。”
他做出炒菜的姿势,露出一个笑容,两颊的酒窝让他的倔脾气也显得很可爱。
周宴之从来拿他没有办法。
“好吧。”
温颂的笑容更洋溢了些。
周宴之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昨日的悲伤,但他总是刻意躲避周宴之的打量,躲不过了,就朝周宴之笑,笑得眉眼弯弯,做出没心没肺的模样来。
吃完早饭,他背起包准备出门,刚走到玄关又折回来,羞涩道:“先生,希望您今天一切顺利,有个好心情。”
周宴之静静看着他,“你也是。”
温颂翘起嘴角,仿佛昨天的事真的一下子就翻了篇。
然而周宴之这两天注定没有好心情。
周四,他带人来到了太阳福利院。
和预想的一样,杨凯交了一本假账给他。
账目显示温颂小学期间,每月一千元生活费已全数发放。周宴之资助的其余款项,也已经全部用于太阳福利院的改造修缮。
入账出账一分一厘都没差。
周宴之嗤了一声,指尖划过账册边缘,“杨院长,原来世上还有您这样的好人。”
杨凯哂笑。
“一心为了孩子,不图名与利。”
“不敢不敢,这是我的工作,我自然要做到位,周先生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忘了把喜讯告诉杨院长,”周宴之坐下来,两腿交叠,“我和温颂……结婚了。”
杨凯的脸色瞬间变了。
意识到周宴之没在开玩笑,他刹那间从满面堆笑,变成瞠目结舌,最后面如死灰。
“怎、怎么会?”
“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明明我的资助超过了同龄孩子正常生活所需,支付了学杂费等费用之外还有一千块的生活费,为什么温颂过得并不好?他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那几个残疾孩子,”杨凯的语气倏然笃定,“对,他总是自掏腰包照顾那几个残疾孩子,不然钱肯定够用。温颂这孩子,心太善,那几个孩子和他又是一起长大的……”
周宴之眼中寒光掠过镜片,“福利院连残疾孩子的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要靠一个健康孩子的资助金来贴补?既然如此,杨院长让我如何相信,温颂在您这里过得很好?”
“我——”
“既然杨院长和温颂一人一个说法,不如让专业的审计团队来核实。”
他抬手,身后两个穿着职业西装的人走了上来。
杨院长立即讪笑阻止,“这陈年旧账拢共几十万,不值得两位辛苦,温颂那时候还小,小孩子对钱没有概念的,说不定是他记错了。”
“他记错了?”周宴之轻笑,“是非对错都要证据,杨院长心中无愧,有何可怕?”
他整衣起身,“杨院长没什么事,不如带我去看一看温颂小时候的宿舍。”
虽是提议,语气却不容置喙。
“好。”
杨凯全程都绷着脸,时不时往后望去,两个审计人员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一页一页地审查账目,与慢刀凌迟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