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全是他的倒影,鲛人银发在月光下微微有些晃眼,除此之外,是汹涌克制的情绪。一点点退去,又慢慢涨起海水,像是即将喷发的海啸。
瑟莱昂说不上来那样深沉的目光都包含了什么,姑且全都归为不舍。
“嗯,骗你。”钟意将鲛人抱得很紧,将他整个都揽进怀里,就连对方光裸的脚踝都被他捞了起来,用自己的外套裹住。
瑟莱昂感受到习惯的温暖怀抱,在人类敞开将自己环抱住的外套之中蹭了蹭,银发被摩挲着变得凌乱,只露出巴掌大的面庞。
两个人挨得极近,他听见钟意心脏跳动的声音,面上有些被看破的窘迫与无奈:“我舍不得你。”
人类的声音温柔又诚恳,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看,带着无边的深情。
“你好粘人啊,钟意。”瑟莱昂感觉面庞温热,对于人类直白的话语有些招架不住。同时心中也很高兴,为自己敏锐地察觉钟意的情绪波动并且及时揭穿他的不安而得意。
他就知道钟意是舍不得自己。
但是看人类含蓄不说的模样,感觉不满的同时,又觉得心脏似乎被泡在了温乎乎的水里无所适从,鲛人只好抚慰着人类的面庞:“我会来找你。”
他想表达他们不是真正地分离,但是钟意开口的话语却使得鲛人沉默:“那你会多久来找我一次?”
瑟莱昂顿住了,陷入思考。
他似乎的确没有这方面的规划,只是想着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钟意,具体的时间与频次完全说不上来。
心中犹豫,他对上人类控诉的眼神,鲛人的目光躲闪,感觉自己好像的确有些不负责任。
钟意的脑袋窝在瑟莱昂肩膀上,垂落的头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神色,但是语气是在不安:“你是不是还想要离开那片礁石,去寻找你的族人?”
瑟莱昂又愣了下,没想到人类会这么敏锐,他明明没和对方说过这件事。
在鲛人的计划中,他接下来每天都会往不同的地方探索,尽量争取在洄游期到来之前找到族人。不过不会离开很远和很长的时间。
一方面因为他与族人分散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还有一方面就是担心钟意找不到自己会哭泣。
鲛人沉默了,不说话就代表了默认,钟意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不愿意你离开。”人类的声音有些发沉,明明不舍却故作大方,“但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没有你的族人重要,所以我支持你去寻找他们。”
“不是。”鲛人感觉自己笨嘴拙舌,激动之中,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腿又化作了鱼尾。
倒是正在真情流露的人类低垂眉眼瞥了一眼,将他滑出外套的尾巴捞了回来,盘在自己的腰上。
瑟莱昂忽略了钟意的小动作,想说钟意没有比不上自己的族人,却又给不出不去找族人的承诺,因此竟然语塞了片刻。
钟意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见到他躲闪安静的模样,亮晶晶的眼眸黯淡几分:“没关系,只要你还记得我,就没关系。”
“我会等你。”钟意抿了抿唇瓣,“多久都可以。”
第一次听到人类这么委屈求全的话语,鲛人忍不住捧起他的面庞,看见人类有些湿润的眼睛,睫毛沾染了些水意,在月光下更加清冽,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翼。
钟意看起来很难过,可明明伤心到了极点,却还是偏过头,扬着下巴,不让鲛人看清自己的情绪,像是被狠心伴侣抛弃的小可怜。
人类眼尾湿红,瑟莱昂百口莫辩。
他怀疑自己真的像钟意说的那样,是个不负责任的坏鲛人,可他明明没有想过这些。
鲛人皱起眉,漂亮的眼眸中满是思索,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想不明白。
钟意还在说话,一句接一句的话语让瑟莱昂根本来不及反应,最后他着急了,竟然攥着人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尾巴上。
鲛人带着钟意的手指在自己鱼尾中段的位置游走,片刻后精准无误地抚到了某一处鳞片:“别哭,你看。”
手指触碰一片湿软的部位,钟意这下是真的愣住了,眼中泛着的轻微水光都褪去,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黑发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隐没在鲛人冰蓝色的鳞片之下。明明是鲛人主动让他触碰,却忽地颤动身躯,略尖的耳朵竖起,喉咙中溢出轻微的呜咽。
瑟莱昂的下颌绷紧了,眼中泛起潮湿,整个人瘫软在钟意的怀里。
纤长的手指攥着钟意的外套边缘,鲛人看起来很难为情,但是仍旧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与平静,轻。喘着在钟意耳边道:“你不是想知道鲛人的生殖腔在哪里么?”
这些天钟意时常研究鲛人的生理结构,但因为生殖腔实在太过隐蔽,再加上没有很迫切地去寻找,以至于他一直没能找到。
钟意原本计划等风暴过后再说,却没想到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去寻找了。
瑟莱昂轻轻甩了甩尾巴,他没经验,不知道这样会使钟意的手指被缠得更紧,只是在鳞片翕张之间,凑上去问了问钟意的喉结,有些讨好似的说:“就在这里。”
出于一种矜持与看热闹的心情,鲛人本不打算主动告知钟意自己生殖腔的部位,只好整以暇地等待对方自己找到。
现在看着人类兀自难过,甚至是想要落泪般的模样,又有些心软,以至于主动暴露了最隐蔽的部位。
手中的触感极其陌生,钟意大脑空白了一瞬,半晌才僵硬地抬头,与瑟莱昂泛着窘迫幽光的眼眸对上视线。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浑身的血液都在涌动,往某个方向集中。
“你……”鲛人的唇瓣被他自己抿得发红,泛着诱人的水色,但是他却一无所觉,只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人类,凑上来问,“不伤心了好不好。”
他把生殖腔的部位都告诉人类了,对方总应该相信自己不是不负责任的鲛人了吧。
钟意捂了一下面庞,将叫嚣着的情绪压制住,伸手钳制着瑟莱昂的下巴,将人拉进了打量。
他怀疑鲛人是已经察觉了自己刻意表现出来的虚假情绪,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遭。
否则,在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动身的约定里,对方告知自己的秘密,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瑟莱昂。”钟意呼唤鲛人。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平缓了一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