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米亚更不耐烦了,她甚至踢了一脚地上的墨镜,让它飞得更远,“掩体!为什么选安全通道门?明明配电箱更近吧。”
“这还用问?”松田冷笑,声音像被雪水浸过,“这里是医院。你不是号称自己最懂机械了吗?”
普拉米亚看着这个警察。这家伙的人还隐在安全通道门后,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谈不上会被什么嘲讽的笑容刺到眼睛;他的语气也挺平静,并没说出什么“让我考考你”的意味来。更别提他现在的位置很被动,只要她愿意一个手榴弹砸下去封死他的行动路线,接下来她就能掌握全部的主动权。
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他的位置被动是他自己选的。他明明可以躲在配电箱后,凭他的格斗反应能找到至少三个不错的反击点。虽说普拉米亚有自信能打得过他,但她也承认这名爆处警察比想象中难缠,他们至少还能搏斗好一会儿。没准他就能把支援盼来了。又或者,他可以试试顺着安全通道逃走。这还是很有希望的:在普拉米亚追上他之前,他就完全可以逃到更易于躲藏的地方。
但他没有躲到配电箱后,因为他在显摆他比她更懂机械。他在用他的实际行动说:普拉米亚,你是恶人,是杀手,是犯罪者,因此只懂杀人的器械,却不懂救人的器械。可他是警察,是好人,是拯救者,因此天然就懂怎么保护别人。
怎么能躲在配电箱后,让她对那里开枪呢?万一导致医院的电力停摆,会有多少病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他们本来也许是能康复的。
怎么能逃到住院楼里,让她在那里出现呢?那里可都是普通人,医护人员与患者都是普通人。这是爆处警察与犯罪分子之间的战斗,绝对不能让普通人牵涉其中。
这就是警察的本能吗?还真是有点……让人恶心。不过,她应该感到开心不是吗?这样抓到他就会省事很多了。
他不是能漠视这一切的人。那双深青色的眼睛不会总是藏在墨镜后。因此……就算是他具有拆解一切炸弹的能力,也会有被炸弹灼伤的可能。因为他的弱点就那么明明白白地暴露在胸口,警徽像第二颗心脏一样悬在那里。
——他是警察。
还真是省事。普拉米亚挺没趣地对着安全通道门丢出一个金属零件来。是个小钳子,像一只细细的、求援的手一样落在他脚下。
无人机上用来拆卸的小部件。
……弘树的无人机。
“我抓了一家三口,”她一耸肩,“只有那一家的父亲有用,我想让他交出他手中的城建工程程序,这样我做事方便一些。抓一家人只是觉得这样稳定一些,不过那家的孩子有一点奇思妙想,还想找你救他——然后我发现你还挺好玩的,好像也能帮上我的忙,不抓还有可能碍我的事。”
普拉米亚把另一只钳子捏在手上晃了晃。
“你怎么说,松田警官?”她抛一抛手上的遥控器,“还是那句话,只有那一家的父亲有用。如果你不跟我走呢,我就炸死那个小孩子。不过影响应该是也不大,对不对?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们夫妻没准还能再生一个呢。你放心,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心理负担。”
那只鸟嘴后发出嘲弄的声音,“不过我感觉他们夫妻感情不是太好,要是让我来经营感情,应该不至于搞成那个样子。”
弘树。是弘树被她控制着。
松田没什么抗拒或是恐惧的情绪。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没忘记捡起那只小钳子。
“报案人弘树,我接到报警了,”他对手上的小钳子说,还挺有童心地用食指点了它一下,“爆炸物处理班,松田阵平,现在出警。”
普拉米亚收起那只遥控器,准备去摸枪,“真是无趣。这就——”
诸伏景光就是在这个时候扣下了扳机。他当然在瞄准镜中认出了自己的同期,他不知道普拉米亚在现场威胁了松田什么,但既然对方想要带松田走,那么他会开枪!
他觉得自己瞄准了对方的脑干。但普拉米亚不知怎么竟然反应过来闪躲:他看着她的右臂飚出一蓬血花,看着对方竟然还能用左手操纵钩锁枪带着松田索降,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诸伏景光别无选择,只能报告公安,请求援助。对方本就是发讯息命令他出来追击普拉米亚的,挺爽快地就给他下达了继续跟踪的指令。他全力跟了上去-
[所以宿主您真的不用担心!]系统看萩原盯着现场安全通道门框上的半个血手印照片陷入了沉默,赶紧疯狂地输入录音,[虽然松田警官的通讯设备屏幕被摔坏了、也没有被他带走,但是收音都是完整的,本系统听到了全过程!只要想办法找到弘树小朋友,肯定能找到松田警官的!]
又是……用这种威胁的手段。总是被用民众的性命要挟。
如果小阵平不是那么善良就没事了。如果小阵平不管不顾……
普拉米亚当时也不确定吧?毕竟弘树这孩子和小阵平只有那一下午的交集。所以她一直等到小阵平不肯躲在配电箱后,才确定自己手中的砝码可以撬动爆处的王牌警察。
只有……那一下午的交集啊……
那一刻,萩原的心底真的升起了杀意。他瞬间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案,可以驱虎吞狼、挺大概率能置普拉米亚于死地,还能给组织搞点事做的方案:就凭那两个炸弹犯曾在软银集团出现过,他有信心能将普拉米亚与那两个人建立联系,再让组织认为普拉米亚注意到了降谷正晃手中信息的价值。
可是不行。他是爆处警官,不是炸弹犯,不能只知道破坏,不能被湮灭一切的冲动驱使着,变成可怕的人。
他把那张照片——唯一一张带血的照片——扣了过去,就像他怕看见它似的。
“各位,”萩原语调冰冷地开口,“我是萩原研二,失踪者……案件中被控制警官松田阵平的朋友、同事。他出现在那里是为了探望我。”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有几位老警官看他的神色中甚至带着同情。萩原能真心理解他们共情的一切,但他很不喜欢那样的眼神。
……在原本的未来里,在他走后,小阵平会一直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吗?
“我暂时无法合理化我的信息来源,”他目视前方,“也愿意接受在此之后的一切关于我个人的调查。”
他身旁的上级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想让他在原地坐好。但他甚至站了起来。
“首先,我在此声明松田阵平对自己职责的坚守不可动摇。他遭遇的困境与任何想象中的阴谋诡计无关,事实上从现场痕迹中也不难看出,他是不肯躲在医护患者身后、硬要挡在他们身前,才会身陷这样的险境;其次——”
萩原翻转手机,将樫村忠彬的联系方式摆在众人面前。
“请追查这个人的近期活动与下落,”他挺直身体,让所有人都关注不到他单薄的病号服,而只能注意到这名讨人喜欢的半长发青年那神情平静的脸:真是奇怪,萩原那样平静,明明只是没有在笑,却让所有人都难过起来了,“你们一定能抓到那名罪犯!”
……以及找到我的小阵平。
我不想再被这样同情的眼神看着了。就好像看见一个断口血痕宛然的半圆,所有人的眼神都那样心照不宣:看呐,这家伙失去了他的搭档,失去了他的半身。他现在是一个人。他只剩下一个人了。
研二酱曾让小阵平被这样的目光看了四年,现在想要弥补。一定还来得及弥补。
求求你们,把小阵平……还给我吧。
第64章艰难遍(三十二)大义灭亲
追踪樫村一家下落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樫村忠彬承担的工作模块在整个市政改制规划中较为独立——大概也是普拉米亚盯上他的原因——但这反向导致了一个麻烦的结果:他的同事们对他动态的了解相应来说比较落后。
“也可以理解,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隐情,”萩原一脸疲惫地把圆珠笔反过来按在桌子上,让它来了个一飞冲天,“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研二酱有个同事承担了那种全东京市人民都关注的任务,处在居家办公中,只是每一段时间会传回来一点进度证明自己还活着……研二酱也不会去打扰他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线索这不就断了吗!
[完全反过来的话您倒是有那种同事,]系统的算力都分配给了追踪普拉米亚的下落,本来已经颇具人形的情感模拟系统又开始胡乱发言了,[每一年都会收到一点传到警视厅的消息证明对方还活着,完全不回家一直待在办公地点,最后承担了必须要关注全东京市人民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