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任何事需要道歉的,松田阵平,”她说,“你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可能导致研二的死,也没有任何人怪你。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不需要,”松田说,“拜托,千速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你自己重复一遍,”千速执拗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别再让我听见这种混账话。再说了,抱歉的话怎么也该是那家伙来对我们说,我也不想听!他不如求饶给我听好了!”
她说的当然是犯人。但她的弟弟轻声说,“抱歉。”-
[宿主,只是放一首歌的话倒没什么,]系统想劝又不敢劝,[但是真的别再在这条时间线做什么事了……只是看,好吗?这都是不会发生的事了。不舒服的话就和本系统讲话。]
“没什么,”萩原只是说,“继续吧——小阵平在发短讯吗?”
[嗯,]电子音情绪不高地应了一声,[您看吧。]
反正也是发给你的。反正都是发给你的。
【千速姐哭得我都有点怀疑了。感觉我好像没有她那么伤心。】松田敲下几个字,好像想删掉,但还是继续打下去了,【这可以算是让人放心的表现吗?】
不是的,小阵平,才不是,这让人担心死了——哦。我的确死了。
他等了一夜,但是那个夜晚里没有再发生什么。当然,夜晚的结束也并不值得期待,地平线上升起来的那个是要照亮死亡的太阳。
丧礼的时间到了-
“系统亲,你没做什么手脚吧?”萩原怀疑道,“小阵平为什么不换衣服?”
系统大呼冤枉,[不要污蔑一个帅哥!怎么可能不换衣服,只是本系统总不能给你直播换衣服画面吧!]
“也不是不行?”
[……不行!不行的啊?!]
“所以,”萩原说,“葬礼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黑西装。”
他也没什么好不适应的,虽说他很少看小阵平穿深色。萩原习惯于把他的小阵平用各种颜色好好地打扮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见过那样许多的颜色,想要拼命地将那些都留住,才会沉淀出黑色。黑色是过往所有颜色的混合。
像那样的过往不会再有了。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不适应?就是他不在这里才会这样啊。
“松田警官怎么总戴着耳机?”萩原听到路过工位的警察在问,“明明平时吃住都在警视厅,看起来好像很刻苦,却——”
[宿主,宿主你别生气!]系统立刻插话,[本系统立刻就把他工位电断了、文档全删了,家里游戏存盘清空!]
“不用,”萩原说,“毕竟是爆处警察,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吧?”
[呃,这不是本系统一时冲动,真把日本人当日本人整了……]电子音干笑,笑完又赶紧表忠心,[宿主你说要怎么办!本系统一定办到!]
“之前不是说过了,研二酱可见不得小阵平蒙受‘不白之冤’。”
说这种话的时候,萩原的声音甚至还是带笑的——七岁的萩原、二十二岁的萩原、二十四岁的萩原,全都这样说过,全都是这样说,“那系统亲就让小阵平的耳机漏一下音?让大家都听听,小阵平到底在播放什么。”
研二酱一直在听。小阵平一直、一直在放啊。他只要有时间,就会听那个声音啊。
耳机里的声音逸散出来,飘在工位上方。于是好几个新人爆处警都吓得从工位上跳了起来。
“什么炸弹被安放在两个地点,什么准备几亿日元?!”他们惊惶地互相看着,“……什么声音?前辈——”
被叫到的前辈只是站起身来。他的裤脚像是吸饱了三途川的河水一样沉重。他向前走了两步,拍拍松田的肩。
“松田组长,”他说,“耳机漏音了。”
——他们记得。整整一支小队的人都在那次案件中殉职,那个犯人的声音,他们当然记得。
但他们也不知道松田组长会……一直在听-
警视厅的传真倒计时变成“1”的时候,松田久违地回了一趟家。其实那个地方已经不能被叫做家了,连做浴室、做书房的机会都很少。但它姑且还在。像个遗址那样保存在那里。
萩原看着他。看着松田回到家里,挺有兴致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景色,然后打开冰箱,没拿走任何东西,又关上;他甚至还把萩原拼好的模型从玻璃罩里取出来看了看,似乎想拆开再拼一次。但他最后只是拆了两个零件,就又放回去。
他碰了不少东西,除了这段时间他几乎不离手的手机。他似乎在尝试用别的方式和幼驯染对话,但仍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小阵平在找我。萩原在碎裂般的痛觉中想:小阵平在找我。他……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个犯人了,所以他……他想和我说些什么。
可是松田没有不理智到那种程度。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什么的,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他的灵台清明冰冷得如同神奈川的海。
他就这样在自己的家里平常地过了一晚,甚至准时入眠。回到床上时,他终于发出了今晚唯一一条短讯。
【萩。】
小阵平,我在呢,研二酱在这——完全说不出这种话。萩原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看手机屏幕暗下去,看幼驯染关掉房间中的顶灯:在黑暗之中,松田的眼圈似乎是泛着红色,但并不凄楚,眼睛里只像是有血在烧-
其实到松田转岗的时候,萩原几乎就已经能完全猜到后面每一天的事了。只不过,看到那四个家伙给自己扫个墓还能碰见普拉米亚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您别笑了,反正普拉米亚也是命里犯了天条,再犯几个条子也正常——哦不,天上的条子是不是就叫天条啊,]系统见宿主开心起来了,连忙拼命耍宝,[看,他们过得都还挺好的!]
萩原:你看我信吗。
“不过,小阵平还真的用口香糖堵炸弹啊,”萩原无奈道,“感觉心情有点复杂……”
[宿主你感觉开心的话可以直说。]
“好吧好吧。研二酱很欣慰,直说啦!”
很欣慰啊。还能帮上你的忙-
原来72是这个意思。是72号座舱啊。是摩天轮啊。
……是摩天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