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乔铃觉得他应该是个在骨子里温柔的人。
温柔到让人难过。
“你别睡,等我的蜂蜜水。”她实在扛不住他的深沉注视,站起来去泡解酒的蜂蜜。
走到厨房,乔铃拿出蜂蜜,用勺子挖的时候,禁不住想起谢历升讲的——关于陈况经历的后半段。
【他爸那个肝癌,很快就把他家的钱基本耗空了。陈况为了维持住他爸的治疗,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帮他母亲跑医院。】
【我们那会和你上大学的时候还不一样,他是个很会动脑子的,给人写代码赚钱,进不去学校的外卖他就帮忙跑腿,给人送到宿舍门口,一晚上至少要上下跑六七十趟楼。时兴的电脑设备,游戏机手机,他跑市场当二道贩子在学校里便宜卖。】
【我一直觉得以他这吃苦的劲,迟早能发家。】
【他父亲勉勉强强撑了一年半,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走了,陈况他家人财两空,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四的时候学校保研,他被教授劝了好久,留校读研了。】
【我还以为以他的情况,陈况会直接就业赚钱呢,你不是也说,他家没钱了么。】
【对啊,那段时间陈况写了不少程序往外卖,正好我的创业刚起步,就拉他入伙,给我做后端研发。】
【然后在他读到研二的时候,他家里又出事了。】
乔铃端起热水壶,冲泡马克杯里的蜂蜜,回头,确定陈况还没睡死过去,松了口气。
她垂眸,盯着流淌的沸水,心想:不知道当年时隔两年,再听到母亲又确诊肺癌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想着想着,乔铃握着水壶的手开始不自禁地抖起来。
父亲的肝癌耗空一家人的积蓄,让他的本科生活比同龄人沉重一万倍。
而母亲的肺癌,让他不得不在研二那年辍学,放弃了专业深造出去工作,赚钱给家人抗癌。
而那年陈况才二十三岁,和她现在一样大。
他在她这个年纪时,肩膀上扛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和悲痛。
【陈况那时候虽然有点积蓄,但要是养一个癌症患者绝对不够。】
【他有一天忽然找上我,我以为他是要借钱,结果他提出要把给我做的那个后端程序打包卖给我。】
【我没同意买断,但是钱我给他了。】
谢历升看中他的能力,没答应陈况为了急用钱和自己断清合作的请求,而是要他技术入股,这个钱算他提前预支的聘用费。
不过这个钱陈况没多久就还了,靠着另一条门路。
乔铃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口尝味道和温度。
真夸张啊。
炒股。
股票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完全不属于自己阶级的游戏。
陈况偏偏就敢拿出所剩无几的一部分存款,扔到股市里,小滚大,大滚更大,赚够医疗生活费了就立刻收手,留一小部分在里面继续投机。
他太敢冒险了,也很聪明,而且这方面的洞察力很敏锐,外加上运气不错。
用谢历升的话来说,只有陈况这种不贪心不冒进的人才能用这个法子赚到钱。
再加上谢历升公司的技术股分成,因为有了这些收入来源,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守在医院里,陪母亲和病魔对抗。
他已经做到了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事,可是那又怎样。
四年后,就是去年,他母亲还是走了。
乔铃端着热乎乎的蜂蜜水回到客厅,望着面前喝醉的男人,喉咙不断泛酸。
八年来他从没对命运低过头,再难也会拼命顶上去。
可是拼到最后,他留住了什么?
她放下蜂蜜水,蹲下,轻拍他的胳膊,“别睡了,醒醒,把水喝了。”
陈况皱了皱眉,艰难睁眼,望着乔铃的脸,忽而抬手遮住眼睛:“我真的喝多了。”
她无奈:“你当然……”
“刚才梦见我妈了。”
乔铃愣住。
陈况捂着自己的眉眼,说话时一直扬着嘴角。
“太热了,就梦见小时候,夏天她骑着自行车送我去上奥数班。”
“说什么。”他乐出半声,尾音有些奇怪:“觉得她儿子肯定是上清北的好苗子。”
“等她儿子考上名牌大学出人头地,他们俩就可以等着享福了。”
乔铃猛地低下头,眼眶胀得发疼。
陈况。
你说为什么老天要对你这么残忍啊。
你本来应该是个扶摇直上,家庭美满的人啊。